林风的手指还搭在那片焦黑的纸角上,血滴落,晕开模糊的字。他没再动,呼吸渐渐变得浅而慢,像是被风吹熄的炭火,只剩一点微红在喉咙深处。
天光灰蒙,风卷着沙粒刮过山坡,远处山体仍在塌陷,余震让地面微微发颤。他的身体随着每一次震动轻轻晃动,像一具被遗弃的残壳。
不知过了多久,胸口猛地一紧。
一股寒意从骨髓里钻出来,顺着脊椎往上爬,冷得他牙关打颤。他想吸口气,可刚张嘴,喉咙里就涌上一股冰碴似的异物感,喉头一缩,猛然咳出几粒细小的冰晶,落在脸上,刺得生疼。
“咳……”
又是一口浊气喷出,白雾凝成霜花,在睫毛上结了一层薄冰。他眨了眨眼,视线模糊了一瞬,这才察觉四肢已僵硬如石,连指尖都泛着青灰。
【检测到寒毒深度侵蚀,血液流动速度下降百分之六十二,建议立即进行至阳内力疏导,频率:每日一次。】
系统的声音依旧平稳,像块铁板砸进耳朵。
“每日一次?”他低声咕哝,嗓音干涩得像是砂纸磨过,“现在谁还能给我当炉子烧?”
话音未落,身旁传来窸窣声。
上官燕动了,挣扎着撑起身子,脸色苍白,额角带血,眼神却清明。她看了眼林风,又扫过不远处静卧的圣女,咬了咬唇,掌心缓缓凝聚起一抹淡红剑气——那是凤血剑意的外显,虽不凌厉,却带着极寒之质。
她挪到林风背后,将手掌贴上他后背,轻声道:“别硬扛,我来帮你。”
掌力刚送入,林风整条脊柱就像被钉进一根冰锥,寒意逆冲而上,脑袋嗡的一声,眼前炸开一片雪白。他猛地抽搐,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哼。
“住手!”
一道清冷声音划破空气。
圣女不知何时已半跪起身,披散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肩头,外袍烧去一角,露出的手臂仍残留着冰痕,但眼神锐利如刀。她一把扣住上官燕手腕,用力一扯,直接打断了内力输送。
“你想杀他?”
上官燕皱眉:“我只是想帮忙。”
“你练的是极寒剑诀,体内阴气常年积聚,经脉都染了霜色。”圣女盯着她,语气没有起伏,却字字如针,“你现在输功,等于往油锅里倒水——炸得不是火,是他最后一点阳气。”
林风听得清楚,闭着眼,嘴角扯了扯:“那照你这么说,我现在是块等着结冰的腊肉?谁来给点热乎气儿?”
没人接话。
风更大了些,吹得碎石滚动。圣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在微微发抖。她知道这法子有多险,也知道一旦开始,便不能再停。
片刻后,她抬眸,声音很轻,却斩钉截铁:“我来。”
林风睁开眼,看向她。
她已绕到他身后,盘膝坐下,双手交叠,按在他背部命门处。掌心初触肌肤,冰冷异常,像是两片薄玉贴上来。
“忍着点。”她说。
下一瞬,一股温润却不容抗拒的力量自她掌心涌入,沿着督脉缓缓推进。那感觉不像寻常内力那般炽烈霸道,反而像春溪融雪,柔缓却坚定地撬开冻结的河道。
林风浑身一震。
寒毒如同蛰伏的蛇群骤然惊醒,在血脉中疯狂游走,每一寸经络都被撕扯、碾压。他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衣衫,又被体温蒸成白汽。
“疼就叫出来。”圣女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憋着只会伤肺。”
“我……我这是第几次被人当成药罐子了?”他喘着气,笑了一声,“前有圣火令烧五脏,中有七伤拳断经脉,现在还得靠姑娘暖背驱寒……你说我这一身骨头,值几个铜板?”
“不值。”她淡淡道,“但你还活着,就得治。”
话虽冷,手上的力道却更稳了几分。那股暖流逐渐深入,与体内残存的紫焰残劲交织,竟隐隐形成循环之势。林风能感觉到,原本凝滞的血液开始缓慢流动,冻僵的关节也有了知觉。
可就在寒毒稍稍退散之际,圣女忽然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
林风察觉不对:“你怎么了?”
“没事。”她声音微颤,“继续。”
但她掌心的温度明显降了下来,暖流变得断续。林风反手抓住她手腕,触到皮肤时吓了一跳——冰凉刺骨,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白,像是霜雪正在皮下蔓延。
“你疯了!”他低吼,“你自己都还没好,拿什么给我驱毒?”
“我能撑。”她咬牙,“寒玉心法本就是以身为引,借血共鸣……你身上有我的血,我也沾过你的气息,这条路走得通。”
“可你会死!”
“那就一起死。”她忽然笑了下,极轻,“反正我早该死了,在你推开我那一剑的时候。”
林风怔住。
记忆闪回岩浆湖畔——那柄贯穿他胸膛的剑,那个反手握住刃锋的瞬间,还有面具碎裂后,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他没再说话,只是松开了手,任由她继续。
夜色渐深,月升中天。
两人背靠背坐着,一个倾尽余力输送暖意,一个强忍剧痛承受冲击。上官燕坐在几步外,抱着膝盖,默默望着他们,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眼神复杂。
时间一点点过去。
林风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面色也不再青灰,白发边缘甚至泛起一丝淡淡的暖棕。而圣女的气息却越来越弱,肩头的凤凰印记忽明忽暗,像是风中残烛。
直到某一刻,她掌心最后一股热流注入,整个人脱力般向前一倾,额头抵在他背上,嘴唇几乎贴着他肩胛骨。
“好了……”她声音细若游丝,“今晚……不会再复发。”
林风缓缓回头,见她脸色惨白如纸,唇无血色,连睫毛都结了霜。他伸手扶住她肩膀,触感冰凉,却又奇异地带着一丝余温。
“你这哪是疗伤,”他低声说,“分明是拿命换命。”
她没答,只是闭着眼,呼吸微弱。
他叹了口气,想把她扶到一旁休息,可刚一动,后背突然一阵灼烫。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烙印成型。
他反手摸去,指尖触到一片温热凸起——形状如羽翼展开的鸟形,边缘清晰,正缓缓散发出微弱红光。
凤凰印记。
它不在原来的位置,而是新生于他的脊背中央,与圣女肩头的那一枚遥相呼应。
他愣了愣,低头看向怀中昏睡的女子,喃喃道:“你到底……给我种了什么?”
风掠过山坡,吹动残烬。
上官燕抬起头,目光落在那枚印记上,眼神一闪,欲言又止。
林风没注意她,只将圣女轻轻放平,用剩下半件外袍盖住她身子。自己靠着一块石头坐下,右腿还在抽痛,左臂断口包扎处渗出血迹,但他顾不上这些。
抬头望天,星子稀疏。
“明天要是还没人来救我们,”他咧嘴一笑,声音哑得像砂石摩擦,“我就拿这枚印记当火折子使,看看能不能烤个兔子吃。”
没人回应。
他也不在乎,仰头靠在石上,眼皮沉重,意识渐沉。
而在他后背,那枚凤凰印记微微搏动了一下,仿佛有了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