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闭合的最后一瞬,风停了。
林风还站在原地,双剑交叉于胸前,白发垂落肩头,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钉在了那里。他的呼吸很浅,胸口起伏几乎不可察觉,可眼神却亮得吓人,像一盏快要烧尽的灯,反而在熄灭前迸出最刺目的光。
就在这寂静里,空气轻轻一震。
不是裂开,也不是扭曲,而是像水面被一根手指点了一下,涟漪自中心荡开。那涟漪所过之处,草木未动,石板未响,可所有人都觉得心头一沉,仿佛天地间多了个不该存在的重量。
然后,一个人影从那余波中走出。
灰布道袍,素带束腰,脚下一双旧履沾着露水,像是刚从山间晨练归来。他身形清瘦,背脊却不弯,每一步落下都无声无息,可每一步,都让四周的气流微微塌陷。
俞莲舟的手猛地按上剑柄,又缓缓松开。
宋远桥挣扎着想起身,却被身旁弟子死死扶住。
上官燕握紧凤血剑,指节泛白,却没有抬手。
圣女肩头的红蝎蜷得更紧,六足缩成一团,连触须都不敢轻颤。
那人走到林风面前五步远,停下。目光落在他脸上,又缓缓扫过那两柄仍散发着余温的兵器,最后停在寒玉上——那块此刻正微微发烫、边缘渗出血丝的古玉。
“当年我种下的因……”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钟鸣撞进每个人耳中,“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局。”
林风喉头滚动了一下,没说话。他只是慢慢将双臂放下,剑尖点地,借力撑住身体。膝盖还在抖,但他没跪。
“您说结局?”他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却稳,“可我觉得,这才刚开始。”
老者微微皱眉:“你强行引动阴阳二气,以杀意为引,融火冰于一体,虽成一时之效,却已伤及本源。这路子,走不远。”
林风扯了下嘴角,像是笑,又不像:“那我问您一句——如果没人敢走第一步,您教的‘顺势而为’,顺的又是谁的势?”
话音未落,系统提示在他脑中炸响:
【检测到《纯阳无极功》本源气息,可吸收融合,预计提升修为至半步陆地神仙境界,是否立即执行?】
选项浮现的刹那,林风感到体内一阵躁动。那股刚刚平复下来的热流与寒意再次蠢蠢欲动,仿佛闻到了血腥味的野狗。
他闭眼,三息。
脑海中闪过太多画面:燕十三剑抵咽喉时的平静,谢晓峰放下长剑走进市井的背影,还有张三丰当年在武当山上推手时说的那句——“别想着赢,先学会站稳。”
睁开眼时,他抬手,不是去抓那虚幻的系统界面,而是轻轻拂过圣火令的刃口,再抚上真武剑的护手。
“我不取您的功。”他说,“我要走出自己的道。”
老者看着他,良久未语。
忽然,他抬起右手,随意一划。
没有剑,也没有招式,可空中竟凭空生出一道弧线,如水流般缓缓旋转,黑白二色自虚空中浮现,交织成一个完整的太极图影。那图影静静悬着,不攻不守,却让整个战场的气息都随之沉降。
“这才是太极。”他说,“不争而善胜,不召而自来。你方才那一剑,是以杀止杀,虽有归元之形,却无自然之理。强求融合,终将反噬。”
林风没反驳。他只是低头,左手按在寒玉之上,引导体内残存的冰火二气缓缓循环。那过程依旧痛苦,经脉像被细针来回穿刺,可他咬牙撑着,一点一点,把乱流变成节奏。
“您说得对。”他低声道,“您的太极圆满无缺。”
抬头,直视对方眼睛:“可我站的地方,是您未曾踏足的废墟。那里没有规矩,没有门派,只有死人和断剑。您教人推手,先学站稳——我也一样。但我站稳的方式,可能和您不一样。”
说完,他忽然抬剑。
不是攻,也不是防。
而是以真武剑为笔,圣火令为基,在空中划出一个残缺的圆。
一半紫焰缭绕,一半寒霜覆盖,中间断裂处冒着细微电光。那圆并不完整,甚至有些歪斜,可就在它成型的瞬间,空中残留的剑气竟纷纷响应,嗡鸣震荡,仿佛认出了某种根源性的共鸣。
老者眉头微动。
那圆,确实不像太极。
可它活着。
像一颗刚被挖出来、还在跳动的心脏。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林风身后,圣女背部衣料突然绷紧——一道凤凰形状的暗纹悄然浮现,微光一闪即逝;与此同时,上官燕手中的凤血剑轻轻一震,剑身映出的天光竟短暂化作赤红。
两股气息,虽弱,却与林风方才的剑意隐隐相扣,如同三根丝线,被人从命运深处悄悄系在了一起。
老者目光扫过她们,又落回林风身上。
这一次,他掌心缓缓松开。
“昔年寒玉遗落,我未追回。”他声音低了几分,“有人劝我封山避劫,也有人说该斩尽魔根。我没选。我只是等。”
他顿了顿:“等一个能融而不崩的人。”
风卷起他的衣角,露出发白的鞋帮。
“如今看来……或许正该由你不守规矩之人,来破这一局。”
众人皆惊。
林风却没动。
他知道,这不是认可,是默许。
一种对“异端”的容忍,也是一种对未来的试探。
“道不可轻传,亦不可垄断。”老者最后看了他一眼,“小心代价,但莫失本心。”
话音落,身影渐淡,如同晨雾遇阳,无声消散。
只留下一句话,飘在风里:
“若有一天你真的走不动了,记得回头看看——那条你踩出来的路,未必无人跟随。”
林风站着,剑拄地,肩膀微微塌下去一寸。
他没回头,也没动。
可他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只会靠系统提示往前冲的莽夫了。
刚才那一场对峙,没有动手,却比任何一场生死战都耗神。
他输了气势,但没输立场。
赢了尊重,但也背上了更重的东西——
那就是,从此以后,没人能替他决定该怎么走。
上官燕走上前半步,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她只是默默站到他左侧,剑尖朝外,替他挡去可能来自侧翼的威胁。
圣女没动位置,可她肩头的红蝎缓缓舒展了四肢,触须轻轻探出,像是在嗅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古老气息。
俞莲舟终于松了口气,抬手抹了把脸,发现掌心全是汗。
宋远桥靠在弟子怀里,望着林风的背影,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发出声音。
天边云层裂开一道缝,阳光斜照下来,落在那柄插在地上的真武剑上,反射出一道微光。
林风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
这手还能握剑。
哪怕明天就会废掉,今天也得攥紧。
他缓缓吸了口气,准备拔剑起身。
就在这时,寒玉突然剧烈一震。
不是发热,也不是渗血,而是从内部传出一声极轻的“咔”。
像是有什么东西,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