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年时间，穆春就彻底瘦弱了下去，她脸上没了半分血色，原本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变得蜡黄，像是深秋枯萎的树叶。
在此期间，凌绡只能眼睁睁看着穆春所遭受这一切，无论她怎么做，始终无法对眼前的景象产生任何影响。
这是过去的画面，亦或者说，这是穆春生前所经历的一切，如同镜花水月，她只是个旁观者。
经历了这一场场如同荒诞戏剧的穆春，死后会产生怨吗。
冬天悄无声息地来临，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似乎要掩埋这世间所有的罪恶，天地之间所有的生物都随着这场雪，变得缄默。
穆春再也没有力气闹了。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
可如果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死了，自己就输了。
她不想输。
“咳咳…”
“小姐，喝点药吧。”小丫鬟泪眼婆娑地看着穆春。
明明第一次看到小姐时，她是那样的生机勃勃，像只健壮的幼兽，只是不到半年的时间，小姐就被折磨成了这副样子。
她想让穆春活下去。
活下去就意味着穆春的病必须要“治愈”，但穆春却宁愿一直这样苟延残喘，也不愿妥协。
这回的药是正常治疗风寒的草药，不是符纸灰，也不是各种乱七八糟的汤汤水水。
穆春打起精神看了那汤药一眼，却觉得喉间有些发胀，空空如也的胃部也在不停地蠕动。
“好浓的血腥味。”
小丫鬟愣了一下，低下头仔细闻了闻，只闻到汤药苦涩的气味，并没有穆春口中所说的血腥味。
“小姐，这是治疗风寒的草药。”
“里头没有脏东西。”
穆春却蹙紧眉，那黑乎乎的汤药在她眼中变成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鲜血。
“呕——”
穆春几欲呕吐，但是她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
小丫鬟吓坏了，连忙把汤药放在一边：“好，好，不喝了，咱们吃点东西好不好？”
临近新年，陈家人终于没有时间再给穆春驱邪，整个府邸都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气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小丫鬟从厨房里偷偷端出一些口味清淡的饭菜。
“小姐，吃一点吧。”
穆春昏昏欲睡，听到有人在呼唤她，她强撑着身体不适睁开眼睛，就见女孩手里端着一碗被剁得稀碎的内脏。
“…这是什么？”
小丫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这是青菜粥啊。”
“还热乎着呢。”
她用勺子挖起那米粒分明、充满着香气的青菜粥，小心地喂到穆春唇边。
“小姐？”
“…我不饿。”
腥臭的味道直冲鼻腔，穆春面色很难看。
凌绡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现在的穆春，在那些人的多次折腾下，真的生病了。
所有食物在她眼中，都变成了人肉。
穆春始终吃不下任何东西。
除夕很快就来了，在这个夜晚，穆春躺在床上嗅着冰雪的味道。
寒气涌入口鼻，穆春却出奇的觉得很放松。
没有血肉，没有鲜血，只有雪的味道。
以前的穆春绝对想不到，雪也会有气味。
她想要出门用手去亲自感受它，但她已经没力气下床了。
穆春现在的幻觉越来越严重。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身体已经出了毛病，或许是某种精神类疾病，她不知道，但是曾经在网上看到过相似的案例。
穆春知道那些饭菜是正常的饭菜，但她的身体无法接受。
她的眼睛在欺骗她。
“穆春。”
穆春听到有人在叫她，她坐起身子，发现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想，自己的幻听又加重了。
“穆春。”
“穆春，你是天启中学初二三班的学生。”
“你的母亲叫穆方舒，父亲叫刘文忠。”
“你的生日是四月三日。”
穆春黯淡的眼珠突然动了动，恢复了一些光亮，她看向房间中的某个地方，试探性问道：“你是谁？”
“我是系统。”
“系统？”
穆春愣了愣，她以前看过玄幻小说，知道系统是什么，简而言之，是某种金手指。
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快三年了，这是她迟来的金手指吗？
穆春心中有些兴奋，若是在一年前，她会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是救世主，但是她现在谁也救不了，就连自己都救不了。
穆春怕这个所谓的系统是自己的幻觉。
“你愿意和我绑定，成为我的宿主吗。”
“我可以实现你的任何愿望。”
系统的声音很温柔，穆春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了。
不是像以往那样尖声怒骂，以及歇斯底里哭泣的幻听。
那道声音很平静，甚至抚平了她心中的不安。
穆春突然感觉眼眶有些发酸，来到陈家之后，这半年来她从来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对她来说，哭就等于示弱，哭就意味着她输了。
但是现在，她却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
莫名其妙的委屈涌上心头。
“我想回家。”
“我想爸爸妈妈…”
系统道：“好，我会实现你的愿望，把你送回家。”
穆春抹掉眼泪：“我和你绑定。”
“但是，我快死了。”
穆春看着自己骨瘦如柴的双手：“我应该活不过这个冬天。”
“你绑定我，要我做什么呢，我可能什么也做不了。”
凌绡来到她身边，轻声道：“你早就完成任务了。”
穆春愣住：“可是我什么都没做。”
“你已经做的足够多。”
穆春有些茫然，她又开始怀疑自己听到的这个声音是幻觉了。
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降临到她身上呢。
“只要你相信，就是真的。”
凌绡看着自己半透明的身体，“你相信我的存在吗。”
穆春垂下眼眸，顿了顿：“我…我相信。”
她想要相信一次，相信她还有回家的可能性。
忽然间，穆春感觉脸上有些温热，她睁开眼睛，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穆春，我是真的，你也是真的。”
“只有这个世界是假的。”
“这只是一个噩梦，梦醒了，你就会回到家。”
穆春有些怔愣，她迷茫地看着凌绡：“只是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