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墨一样的黑,褚翊什么都看不到了。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腥臭味越发明显,像是某种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涎水流淌一地,只要上前一步就能将他整个人吞吃入腹。
褚翊心脏跳得很快,这是他这十几年来最接近死亡的时刻。
那股恶臭已经迎到眼前,就当他犹豫要不要划破指尖使用家族术法时,眼前突然破开了一道刺眼的白色口子。
“啊——”
绵长刺耳的尖叫在身前炸开,粘稠的液体喷溅了他满身。
下一秒,只听一声轻笑,如同凌厉的剑锋擦过他的耳畔,“站着等死呢?”
褚翊愣在原地,看着眼前豁然出现的光亮。
地上是一堆在不停蠕动的血肉,黑白相间,已经看不出它原本的样子。
凌绡将长刀上的碎肉抖落干净,瞥了一眼眼前的褚翊,“吓傻了?”
褚翊反应过来,看着凌绡,他微微瞪大眼睛:“你身上没有灵力。”
没有使用任何灵力,却只用一刀就将这邪祟给斩杀。
凌绡闻言,微微挑起眉。
她抬起握着长刀的手臂,用左手拍了拍自己肩膀,指尖又点了点额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的,透着些许得意:“当然是靠这个,还有这个。”
“身处鬼域,我们没法使用灵力,这些杂碎当然也不能使用什么魔力鬼力。”
“就算你拿着把菜刀乱砍,运气好点也能把它给砍死。”
听了凌绡一席话,褚翊憋红了脸,“…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它们很厉害啊?”
凌绡凑到他身前,上上下下扫视他一番,少男脸上那层羞恼的粉还没退下,忍不住扭过头不去看她。
见状,凌绡顿时不客气地嘲笑起来:“你胆子怎么那么小?”
“灵器固然好用,但是遇到这种情况就傻眼了吧!”
褚翊呼吸一窒,转过头就见对方笑嘻嘻地看着他,叫人非常恼火。
他刚想说些什么,凌绡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在了前面:“噢,谢谢就不必说了。”
于是褚翊那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就说不出来了。
凌绡不再跟他废话,利用灵炁感知萧瑾的位置。
“跟紧点。”
“要是跟丢了,我可不会再救你一次。”
他无话可说,乖乖跟在凌绡身后,看着她圆鼓鼓的后脑勺。
凌绡的声音清脆明亮,跟她这个人一样,褚翊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泄气和倦怠。
“…谢谢你救了我。”
“要是真想谢我,拿出点诚意呗。”
褚翊顿了一下,问:“你想要什么?”
她就随口一说,想要什么一时还真想不出来。
于是便敷衍道:“到时候再说吧。”
相比较于弱鸡褚翊,凌绡就不怎么担心萧瑾了。
她相信对方的实力。
*
手中的符箓变成了废纸,体内的灵力无法运转,萧瑾意识到这里就是鬼域。
她面色淡然,手中出现一张黄色的符纸。
只见她口中默念着什么,下一秒那双指间的符纸顿时燃起了赤色的火焰。
幽幽的火光照亮她沉静的面庞,清润的眼眸微垂,斑驳的金钱剑挑起符纸,原本锈迹斑斑的剑身瞬间弥漫上赤红的火焰。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刺目的火焰穿破了黑暗,将罩在众人头顶的黑色幕布破了一个窟窿,火焰四处蔓延,将一切都烧成了白色灰烬。
凌绡停在原地,抬头看着头顶的赤焰,乍一看那火焰像是黑夜中挂了一轮烈日,很快,那金轮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耳边隐约响起声声的嚎叫,但很快便随着满天的灰烬四处散去。
天地旋转,灰白一片,真正的“穆府”浮现在众人眼前。
“师姐!”
回过神,凌绡就在不远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修士一身白衣,手执长剑,但那滴滴答答往下坠落的血珠很快将那雪衣沾染了红色的痕迹,像是点点红梅在雪中绽开。
深红的血珠从紧闭的双目中溢出,流下两行血泪。
听到凌绡的声音,修士微微弯起唇角,“傲狂,你们没事就好。”
凌绡心中有些冒火,她来到萧瑾身边,“你还说我行事莽撞!”
萧瑾看似有着沉稳冷静的性子,但实际上她的行事风格竟是跟凌绡不相上下。
在同伴陷入险境时,她第一反应也是以身涉险。
萧瑾只能听到凌绡的声音,她微微侧过脸颊,轻声解释:“无碍,只是会失明一些时日。”
褚翊知道萧瑾的情况,他立即从储物袋里找出上好的补灵丹。
“多谢。”
萧瑾将一颗补灵丹塞入口中,眼中的血泪稍稍止住。
在没有修仙之前,萧瑾经常面临这样的情况,只不过是程度轻重的区别。
有时只是浑身酸痛,严重些会口吐鲜血,再严重些大概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况。
自她入道以来,五弊三缺就伴随着她的一生,也正因如此,她才会选择踏入仙途,逆天改命。
凌绡握住她的手腕,探查萧瑾的身体状况。
只不过她修为太低,还没到金丹期,根本看不出什么,于是便只能给萧瑾输送一些灵炁。
萧瑾感受到一股蓬勃的热流涌入四肢百骸,浇灌着她残破的身体。
她微微一愣,但什么都没问,只是温声道:“傲狂,谢谢。”
凌绡轻哼一声,松开她的手腕。
她站在萧瑾身边,看着眼前的景象,开口道:“这里就是真正的穆府了。”
褚翊面色有些难看,“此处的阵法和先前穆府里的完全不同。”
萧瑾点点头,“之前府中全是防御阵法。”
“现在,却是聚灵阵…”
“聚灵?”
凌绡知道这个阵法,简单来说跟补灵丹的功效差不多,凝聚天地间的灵气,用于提升修炼速度。
“这里聚的,恐怕不是灵气。”
“而是灵体。”
凌绡一瞬间想到了府里的那些鬼怪。
萧瑾没有任何犹豫:“我要去阁楼,杀死穆天祥。”
“我跟你一起去。”
萧瑾如今身负重伤,凌绡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去。
但她却摇了摇头:“褚翊同我一起去。”
凌绡明白她的意思,自己要找到这聚灵阵的阵眼。
“你要小心。”说罢,萧瑾已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