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姨妈的到来,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瞬间打破了盛家勉强维持的平静。她并非空手而来,带着一身市井妇人特有的精明与泼辣,更带着对盛家软肋的精准拿捏。
她被引到前厅,见了盛纮与闻讯赶来的王氏。卫姨妈先是红着眼圈,诉说了姐姐卫小娘年轻早逝的悲痛,随即话锋一转,便提出要将外甥女明兰接回卫家抚养。
“通判老爷,大娘子,”卫姨妈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我姐姐命苦,就这么去了,留下明兰这孩子孤苦无依。我们卫家虽是乡下人家,粗茶淡饭总是有的,断不能看着自家的骨血在别人家里……唉,我也是实在不忍心,想着接回去,好歹有口热汤热水,有亲人照看。”
她这话说得看似情真意切,实则句句带刺。盛家乃是官宦门第,若让自家的庶女被外家接去乡下抚养,传扬出去,盛纮苛待妾室子女、致使骨肉分离的名声立刻就会传遍官场。尤其盛纮升迁在即,正要赴任汴京,这等丑闻,无疑是仕途上的致命一击。
王氏听得脸色发青,却又不知如何反驳。盛纮面沉如水,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敲击,熟悉他的人都知,这是他极度不悦且心中急速盘算的征兆。
卫姨妈见他们不语,心中更有底气,言语间愈发暗含威胁:“通判老爷马上就要高升到汴京赴任了,那可是天子脚下,最重名声规矩的地方。若是让人知道,盛家的姑娘因为没了亲娘,就要被送去乡下……唉,我也是为了盛家的名声着想,这才厚着脸皮上门。若是府上实在不便,我……我便是拼着这张脸不要,也要为我那苦命的姐姐和外甥女讨个说法!”
她精准地拿捏住了盛纮极度爱惜羽毛、重视家族声誉和自身官声的心理。
眼看卫姨妈愈发咄咄逼人,盛纮眼底最后一丝耐心也耗尽了。他原本还想给卫家留几分颜面,如今看来,是不必了。
他缓缓抬起手,制止了卫姨妈后续的话。然后,对身边的长随使了个眼色。长随会意,立刻捧上一个不起眼的木匣,恭敬地放在盛纮手边的茶几上。
盛纮并未打开匣子,只是用指尖轻轻点着匣盖,目光冰冷地看向卫姨妈,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接明兰回卫家?卫娘子,你可知,你姐姐卫氏是如何死的?”
卫姨妈被他问得一怔,强自镇定道:“自然是……是生产艰难……”
“生产艰难?”盛纮冷笑一声,“确是艰难。若非她长期将自己的月例银钱、甚至部分份例,偷偷送回你们卫家,致使自身孕期营养不足,又何须大量食用那些廉价却易导致胎儿过大的愚昧之物?若非她心存妄念,与人暗中达成交易,以自身性命搏一个女儿的前程,又怎会临产时无人真心看顾,最终血崩而亡,一尸两命!”
盛纮每说一句,卫姨妈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她显然并不知道其中还有这等内情。
盛纮猛地打开木匣,里面是几页纸张,上面清晰地记录着卫家频繁派人来府的时间、卫小娘月例银钱的异常流向,甚至还有稳婆和个别下人的证词,虽未直接指认老太太,却足够拼凑出卫小娘为了补贴娘家、为了明兰的前程,自行选择了一条绝路的真相。
“这些,便是证据。”盛纮的声音如同寒冰,“卫娘子,你口口声声为了明兰,为了你姐姐。可曾想过,你姐姐的死,你们卫家的贪得无厌,亦是推手之一!如今你还有何脸面,来我盛家门前,以明兰为筹码,行威胁勒索之事?”
他将那木匣往前一推,目光如刀:“若你执意要接走明兰,可以。将这些证据一并带走,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们卫家是如何逼死自家女儿,如今又想利用外甥女再来捞取好处的!”
卫姨妈看着那白纸黑字的证据,听着盛纮毫不留情的揭露,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底气,在这铁一般的事实面前,瞬间土崩瓦解。她深知,若这些事真传扬开去,卫家将彻底身败名裂,再无法在乡间立足。
最终,她灰溜溜地站起身,连告退的话都说不完整,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盛府,再不敢提接走明兰半个字。
盛纮看着卫姨妈狼狈而去的背影,冷哼一声,命人将证据收起,严密封存。此事,到此为止。
经此一事,明兰养在老太太膝下,再无人敢有异议。而盛家后宅,经历了一场生死与风波后,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只是那平静的水面下,又沉淀了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与凉薄。墨兰(青荷)听闻此事结果,心中了然。父亲的手段,果然干脆利落。只是不知那寿安堂内的老太太,得知卫姨妈这番动作以及最终结局时,心中又是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