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如刀,割裂着我下坠的身躯。
体内那开启一线便被强行摁下的化神之门仍在剧烈震颤,每一丝灵力都在经脉中哀鸣。
元婴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几乎要碎裂开来。
我强忍着喉头的腥甜,目光死死锁定下方被火光与曳光弹照亮的断崖。
胸口,那枚温润的玉佩滚烫得几乎要烙穿我的皮肉,陆九渊那段急促的子铃波纹还在脑海中回荡。
那不是求救,是一个冰冷的警告:长江下游,龙脉将断,若我置之不理,整条南线气运便会如同被抽走基石的沙塔,轰然倾覆。
可现在,我顾不上了。
山道上,马克沁机枪的嘶吼声撕裂夜空,火舌贪婪地舔舐着黑暗,将那支仅存十余人的溃兵死死压在悬崖边缘。
背着军旗的军官肩头炸开一团血花,踉跄着几乎跪倒,他背上那个昏迷不醒的女学生——小桃的同学,无力地垂着头。
“你还能战吗?”陈青山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我,声音嘶哑地像是在拉扯一根生锈的铁丝。
我抬手抹去顺着人中滑落的鼻血,扯出一个森冷的笑容:“能战的,从来不是什么狗屁境界。是这双手,还记得怎么从阎王手里抢人!”
话音未落,我们已借着夜雾的掩护,如两只灵猫般绕至侧坡。
微弱的月光下,我瞳孔骤然一缩。
那支日军小队不对劲!
他们并非普通的步兵,每个人的左臂上,都嵌着一枚寸许长的青铜钉,钉头刻着诡异的符文,散发出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阴冷气息。
镇魂刺!
专门用来克制灵体、驱散阴气的法器!
难怪这片战场怨气冲天,却无一战死英灵能够近他们的身。
正面对抗,我们这点人,连同我的术法,都将毫无胜算。
时间不等人。
我从怀中摸出仅剩的三道“赤心令”,这是爷爷留给我保命的东西,用一道少一道。
我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殷红的鲜血迅速在符纸背面勾勒出《唤灵十三调》最狂暴的起音节拍。
随后,我将三张符纸无声无息地贴在三块足有磨盘大的滚石之下。
“陈青山!”我低喝道,“带人去那边,点燃所有能找到的干柴,火光要大,动静要响!”
陈青山虽不明所以,但出于信任,立刻带人行动。
很快,另一侧山坳火光冲天,夹杂着零星的枪声和呐喊,成功吸引了日军的注意力。
那挺致命的马克沁机歪歪扭扭地调转枪口,朝着火光处开始疯狂扫射。
就是现在!
我双手掐诀,体内残存的灵力如开闸洪水般涌向那三道符令。
“敕!”
三块巨石仿佛被沉睡的巨兽猛地推了一把,带着沉闷的轰鸣,轰然滚落!
它们并非死物,每一块滚石的滚动都带着一种低沉压抑、仿佛远古战鼓般的音节。
在它们撞击地面、碾过尸骸的瞬间,三道血色符文骤然炸开,一股肉眼可见的磅礴怨气被强行引爆,化作无数英灵残念的怒吼,在整个山谷间回荡:
“守土!”
“死战!”
那声音并非来自喉咙,而是直接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炸响。
日军阵型瞬间大乱,士兵们惊恐地捂住耳朵,他们手臂上的镇魂刺光芒闪烁不定,显然这突如其来的灵魂冲击已经超出了它们的压制极限。
“冲!”
趁此空隙,我们如猛虎下山,冲入敌阵。
我抽出背后的桃木剑,划破左掌,鲜血淋漓。
右手持剑,以血为引,就地飞速画出一个繁复的阵图。
“逆五行,引煞来!”四周战死者无法消散的怨气与煞气被瞬间抽空,汇聚成一道浓郁的灰雾屏障,暂时遮蔽了敌方残余的视线。
“带人走!去密林!”我朝陈青山吼道。
他不再犹豫,一把背起那个女学生,带着残存的士兵冲向唯一的生路。
我持剑断后,正准备撤离,眼角余光却瞥见一名重伤的溃兵被遗落在原地。
一名日军特务正一脚踩住他的胸口,手里捏着镇魂刺,缓缓地、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朝着他的眉心插去。
炼制“活尸哨”!
他们要用同胞的尸体,来追踪我们的行踪!
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千钧一发之际,我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
我反手从行囊中抽出那最后半卷《唤灵十三调》的竹简,猛地将其折断,一个箭步冲上前,将碎裂的竹简硬生生塞进那名溃兵的口中!
与此同时,我指尖燃起一缕微弱的金丹真火,点燃自己的一缕头发,洒向空中,用尽全身力气,以神魂高喝出阿福的本名咒号:
“地脉守者听令——借命三息!”
瞬间,那名濒死的溃兵双眼猛地翻白,本已涣散的瞳孔骤然凝实,身体僵直地弹起。
他竟以一种非人的巨力,反手死死掐住了那名日军特务的喉咙!
特务脸上得意的笑容凝固成惊恐,他想拔出镇魂刺,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另一股力量钳制,动弹不得。
溃兵的口中,发出了不属于他的,浑厚而苍凉的歌声,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大地的重量——那正是《归宁谣》的第一句!
歌声入耳,那特务如遭雷击,这突如其来的“双魂共驱”让他体内的阴邪之力与英灵的浩然正气剧烈冲突,镇魂刺上的符文瞬间暗淡。
他七窍之中流下黑血,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气绝身亡。
三息已过。
溃兵的身体软软瘫倒,口中的竹简已化为飞灰。
在他生命最后的微光里,我读懂了他眼中的感激。
来不及多想,我转身追上陈青山的队伍,消失在密林深处。
奔逃中,胸口的玉佩毫无征兆地再次剧烈震动起来。
这一次,它没有显示任何文字,而是在我眼前投射出一幅惊人的动态画面:代表陆九渊子铃的那个信号源,依旧停留在长江下游的某个固定位置,并未移动。
但它……开始有规律地跳动起来!
一长,两短。一长,一短。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这个频率……这个频率是爷爷当年留下的“守江密语”!
是用来传递最高等级警讯的密码!
更诡异的是,随着画面的放大,我竟然从信号源的背景音里,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摩斯电码的节奏。
滴,滴滴,滴……那是小桃!
是她在广播台练习时,最喜欢打的一段节奏!
不,不对!
我猛然想起,这个节奏,是武汉沦陷前最后一夜,守军用来传递情报的灯光密码!
我脚步豁然顿住,浑身冰冷。
陆九渊不是在求救。
他甚至不是在主动预警。
他在替某个不能发声、不能移动的人,传递着信息。
那个被囚禁的人,用陆九渊的子铃作为信号塔,用爷爷的密语作为外层加密,再用小桃和我才懂的摩斯节奏,传递着最核心的、真正的秘密。
他妈的,陆九渊!你到底囚禁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