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缓缓合上,老赵的身影在金属反光中晃了一下,西装笔挺,皮鞋锃亮,像是刚从什么重要场合赶来。
他朝几人走来,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格外用力,仿佛要证明自己还掌控着什么。
老夫子站在原地,没迎上去,也没后退。大番薯下意识往秦先生身后缩了半步,嘴里嘀咕:“这人怎么跟欠他钱似的?”
秦先生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夹,指尖轻轻摩挲着边角。他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是在结果公布前,面对面撞上。
老赵走到三人面前,停住,目光扫过他们,最后落在秦先生脸上。
“恭喜啊。”他说,嘴角扯了一下,像在笑,又不像。
没人接话。
老赵也不恼,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评审流程走完了,分数也录了系统,接下来就是走个形式。不过……”他顿了顿,“公司对副主管级别的任命,一向讲究‘综合评估’,不只是看一场面试。”
大番薯小声嘟囔:“那你还来这儿干啥?等通知呗。”
老赵瞥他一眼:“我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你不也让我说话?”大番薯挠头,“刚才不是问我有没有意见?”
老夫子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低声:“别跟他斗嘴,傻子才赢。”
正说着,人事部的玻璃门被推开,一位穿米色套装的女专员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份红色封面的文件,封面上印着公司徽标和一行加粗字:晋升任免通知。
她脚步稳健,直奔这边。
走廊里原本散站着的几个旁听评审的同事也悄悄围了过来。
女专员站定,清了清嗓子:“根据本次晋升评审委员会最终决议,经综合评分与流程审核——”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秦先生身上,“秦先生晋升为市场运营部副主管,即日生效。”
空气静了一瞬。
随即,有人鼓起掌来。
掌声不大,但很齐,像是憋了很久终于能拍出来。
秦先生怔了一下,才上前一步接过文件。红封面上烫金的职位名称在灯光下微微反光,他手指碰上去,有点凉。
老赵的脸色瞬间变了,像是被人当众泼了碗冷水,从头顶湿到脚底。
“等等。”他突然开口,“这个结果,我有异议。”
所有人都看向他。
女专员皱眉:“老赵,评审过程全程录像,五位评委独立打分,最低分与最高分相差不超过八分,不存在异常波动。你现在提出异议,依据是什么?”
“依据?”老赵冷笑,“我是部门资历最老的主管之一,我关心晋升标准是否公正,有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一个沉稳的声音从走廊另一头传来。
主考官不知何时已换好外套,拎着公文包走过来。他站到老赵面前,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所以你的异议,是申请复核?还是单纯表达不满?”
老赵张了张嘴。
“如果你要复核,我可以现在调出评分表、录音记录、证据链时间轴,一条条给你过。”主考官继续说,“但在这之前,请你先回答一个问题——你昨天下午三点十七分,在停车场东侧与三号评委密会七分钟,是为了讨论‘公司制度建设’,还是为了塞进一张写着‘建议降低候选人印象分’的纸条?”
老赵猛地抬头:“你胡说!”
“监控视频已经归档。”主考官淡淡道,“纪委明天上午九点开会,你可以去现场解释。”
人群一片哗然。
老赵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话。他死死盯着秦先生,眼神像要烧出个洞,可对方只是静静站着,手里捧着那份红皮文件,神情平静得让他更难受。
最终,他甩了下手里的公文包,转身就走。
路过拐角时,差点撞上端茶路过的实习生,茶水泼了一地,他也没停下。
大番薯探头看了眼他的背影,忍不住笑出声:“哎哟,这回真是灰溜溜了。”
秦先生低头看着手中的任命书,喉咙动了动,忽然转身,看向老夫子。
“我……”他声音有点抖,又咽回去,深吸一口气,“这个位置,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努力。”
老夫子抬手,想打断他。
秦先生却执意说完:“如果不是他一次次帮我整理资料、预判对手动作,甚至提前备份通讯记录……”他顿了顿,“我可能早就因为一次‘越级沟通’被定性为‘破坏流程’,然后默默走人。”
周围安静下来。
有人开始鼓掌,这次比刚才更响。
老夫子终于抬起手,轻轻搭在秦先生肩上,只说了四个字:“你没让我失望。”
秦先生鼻子一酸,赶紧低头,假装翻文件。
大番薯在一旁看得眼眶发红,一边鼓掌一边偷偷把最后一块饼干塞进嘴里,嚼得嘎吱响。
“真感人。”他含糊地说,“我都吃哭了。”
主考官走过来说:“组织程序上,明天会有正式公告和交接安排。今晚可以放松一下。”
“今晚?”大番薯眼睛一亮,“那我能请客吗?我想吃火锅,上次你说请我,结果点了碗素面。”
“我没说过请客。”老夫子瞥他。
“你说了‘改天’!”
“改天不是今天。”
“可今天特别值得庆祝啊!”
“那你拿什么请?”
大番薯摸遍全身口袋,掏出两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一张公交卡,还有一颗去年中秋发的、包装都没拆的月饼糖。
“呃……先赊账?”
老夫子摇头:“你连信用卡都办不下来,谁敢让你赊账?”
“我可以刷秦先生的卡!”大番薯灵机一动。
秦先生刚想拒绝,主考官忽然笑了:“年轻人,升职第一件事,不是请客,是学会管预算。”
“我已经学会了!”秦先生认真道,“二十万数字化基金,一分没超支。”
“不错。”主考官拍拍他,“继续保持。”
一群人笑着聊了几句,陆续散去。
走廊重新安静下来。
老夫子仍站在原地,双手插兜,望着窗外。
阳光斜照进来,落在他肩头,暖洋洋的。
大番薯凑过去,小声问:“哥,你说老赵以后还会搞事吗?”
“会。”老夫子说,“只要他还在这栋楼里上班,就不会消停。”
“那咱们怎么办?”
“兵来将挡。”他笑了笑,“下次他要是再收买考官,咱们就提前把U盘换成辣条。”
“那要他直接动手改系统呢?”
“那就让他改。”老夫子眯起眼,“我们留的是原始日志,他改得越多,漏洞越大。”
大番薯听得一脸崇拜:“你怎么啥都想到了?”
“不是我想的。”老夫子轻声说,“是吃过亏的人,自然就懂了。”
秦先生走过来,把任命书小心地放进公文包,拉好拉链。
“接下来,我得准备新岗位的汇报材料。”他说,“还有三个项目等着推进。”
“去吧。”老夫子点头,“别怕得罪人,也别怕走快一步。”
“我知道。”秦先生笑了笑,“只要理在那边,话说到点上,总会有人听。”
老夫子看着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这一拍,像是送行,又像是认可。
大番薯左右看看,忽然觉得有点孤单:“你们都有事干,我就没事干了。”
“你有。”老夫子说,“帮我盯着财务部那个打印机,昨天它吐出来的报销单少了两联,我怀疑它成精了。”
“啊?打印机还能成精?”
“能。”老夫子一本正经,“它昨晚十二点还在自动打印空白页,保安说听见它嗡嗡念‘我要自由’。”
大番薯瞪大眼:“那要不要报警?”
“不用。”老夫子掏出手机,“我已经给它发了封邮件,约它明天下午三点谈判。”
“它回了吗?”
“回了。”老夫子看了眼屏幕,“说它只想换个硒鼓,不想加班。”
大番薯愣了两秒,爆发出一阵大笑。
笑声在走廊里回荡,惊飞了窗台上一只麻雀。
秦先生摇摇头,转身走向办公室。
大番薯追上去:“等等我!我也去看看有没有我的晋升通知!”
“你?”老夫子在后面喊,“你上个月迟到十八次,食堂阿姨都不愿给你多打一勺菜。”
“那是因为我每天都要帮她搬米!”
“所以她是用菜勺报复你。”
大番薯回头嚷:“那你帮我写个证明!就说我是因公负重!”
老夫子站在阳光里,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一眼。
是一条匿名短信:
【你赢了这一局,但游戏还没结束。】
老夫子删掉消息,把手机放回兜里。
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自言自语:
“行啊,反正我最近缺个能说话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