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灰狗营区的铁锈法则**
熔炉城内城的轮廓在浓烟中若隐若现，如同匍匐的钢铁巨兽。但林狩的目标并非那高耸的核心区域，而是紧贴着内城巨大金属围墙外侧的一片低矮、拥挤、散发着浓重汗臭和劣质机油味的棚屋区——灰狗营区，清道夫们的“家”。
出示了那块冰冷的“17”号金属牌，入口处穿着灰色制服的守卫。不耐烦地挥挥手放行，目光在林狩身后的铁脊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习以为常的冷漠。
营区内景象比贫民窟好不了多少，只是更加拥挤和压抑。一排排用废弃金属板、防水布和粗劣混凝土块胡乱搭建的棚屋紧密相连，形成狭窄、泥泞的巷道。空气中弥漫着劣质合成食物、汗液、伤口腐烂以及永远无法散去的铁锈混合的怪味。随处可见身上带着新伤旧痕的清道夫，或麻木地坐着，或低声咒骂着处理伤口，或对着自己的变异兽发泄着不满。
没有秩序，只有一种被高强度任务和死亡威胁磨砺出的、冰冷的生存惯性。
按照指引，林狩找到了属于“灰狗七队”的区域。十几个同样低矮的棚屋挤在一起。负责管理的“舍监”是个断了条胳膊、装着一只简陋铁钩的老清道夫。编号“铁钩9”，他叼着一根自制的劣质烟卷，眼皮都懒得抬，用铁钩指了指最角落一个漏风的棚屋：“17号，你的。獠牙17自己找地方拴着，别惹事。”
棚屋比之前的集装箱还要狭小，里面只有一张用锈蚀钢筋架起的硬板床，上面铺着一张散发着霉味的破草席。角落里放着一个同样锈迹斑斑的铁桶，大概是用来接屋顶漏水的。
林狩将沉重的铁铲靠在门边，将那个巨大的兽皮口袋扔在墙角。铁脊跟着进来，在狭小的空间里小心地转了一圈，最后趴在林狩脚边，喉咙里发出疲惫的低呜。
“清道夫17号！领口粮！”外面传来粗鲁的喊声。
林狩走出棚屋，看到“铁钩9”正推着一辆装着大桶的破旧推车，挨个棚屋分发。所谓的“标准口粮”，就是一大勺粘稠的、散发着馊味的灰绿色合成糊糊，盛在一个边缘豁口的铁皮碗里。这就是一天的补给。
林狩面无表情地接过。糊糊的温度不高，散发的气味令人作呕。他回到棚屋，将碗放在地上，自己喝了一小半，将剩下的大半推到铁脊面前。狗嗅了嗅，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还是低头舔食起来。能量虽劣质，却是生存必需。
【生命联结】清晰地传来铁脊后腿伤处传来的隐痛和疲惫感。排污口的毒素虽然被“抗毒愈合剂”压制，但并未根除。昨天废料处理厂的剧烈活动，显然让伤势有所反复。腰肋处的挫伤也需要时间恢复。
资源！他需要能真正促进恢复的资源！清道夫的口粮只够吊命，想恢复甚至变强，远远不够。
他拿出那块“17”号金属牌，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的身份——炮灰。炮灰的价值，在于完成任务，然后……等待下一个任务，直到死亡。
但他林狩，不甘心只做消耗品。
他盘膝坐在硬板床上，意念沉入眉心，【生命联结】全开，尝试着引导体内由糊糊转化的微弱能量。这一次，他不再仅仅用于滋养伤处，而是尝试进行更精细的“内视”。
觉醒境后期的精神力极其微弱，如同雾里看花。他只能模糊地感应到铁脊体内几条相对粗壮的生命能量脉络，类似气血运行的主干道。他将意念附着在引导过去的微弱能量上，如同最细的探针，尝试沿着这些脉络进行更深入的“疏通”和“刺激”。
这比单纯的“滋养”更加困难，消耗的心神呈几何级数增长。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破烂的衣衫。铁脊似乎感受到体内能量被引导的异样，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发出低呜。
林狩没有停止。他耐心地、一点一点地推动着那丝能量，在铁脊后腿伤处附近的一条淤塞的脉络中艰难前行。如同在淤泥中开凿河道。每一次微小的推进，都伴随着巨大的精神力消耗。
不知过了多久，当林狩感觉精神力即将枯竭、头痛欲裂时——
“嗡……”
那丝能量似乎终于冲开了某个极其细微的淤塞点！铁脊体内那原本滞涩的、流经伤处的生命能量，瞬间变得顺畅了一丝！虽然极其微弱，但通过【生命联结】，林狩清晰地捕捉到了！
铁脊舒服地打了个响鼻，身体明显放松下来，后腿的隐痛感似乎也减轻了一点点。
有效！虽然效果微弱，过程艰难，但这证明【生命联结】可以做到更深层次的能量引导！这不仅仅是加速恢复，未来甚至可能引导铁脊的进化方向！
林狩疲惫地睁开眼，眼中却燃烧着冰冷而炽热的光芒。工具的价值，在于其精密的程度！【生命联结】这把钥匙，他正在一点点打磨得更锋利！
然而，精神力几近枯竭带来的眩晕感和强烈的饥饿感立刻将他拉回现实。碗里的糊糊早已空空如也。
他需要恢复精神力，需要更多能量。需要……源晶，或者蕴含纯净能量的食物。
棚屋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粗鲁的交谈声，是其他清道夫回来了。林狩立刻收敛心神，恢复那副冰冷麻木的表情。
第二天黎明，废料处理厂东侧入口。
灰狗七队剩余的八个清道夫集结完毕。科马克依旧如同冰冷的铁塔，右臂的链钩在晨光下闪烁着寒光。他旁边站着昨天那个化生境的持枪队员代号“鹰眼”。
“今天的任务：污染沼泽外围，‘钢鳞水蛭’腺体二十个。”科马克的声音毫无波澜，“时限：日落前。要求：腺体完整，活性未失。‘鹰眼’带队，只负责记录和清场，不参与采集。完不成，或者损失超过三人，全体受罚。”
人群一阵压抑的骚动。污染沼泽！那里比废料处理厂更危险！钢鳞水蛭，觉醒境中期，潜伏在剧毒泥沼中，体表覆盖着滑腻坚韧的鳞片，口器带有强力麻痹毒素和腐蚀粘液，腺体位于其身体中段，极难完整剥离，且必须在击杀后短时间内取出才能保证活性！在沼泽外围行动，还要防备其他毒虫和毒瘴！
“鹰眼”冷漠地扫了一眼众人，率先迈步：“跟上。”
污染沼泽的景象比排污口更加令人窒息。灰绿色的泥沼无边无际，冒着令人作呕的泡泡，散发出浓烈的腐败和化学毒素混合的恶臭。稀疏的、形态扭曲的黑色枯树如同鬼爪般矗立在泥沼中。空气中飘荡着淡绿色的毒瘴，吸入后让人头晕目眩。
“鹰眼”在相对干燥的硬地边缘停下，架起那挺源能步枪，如同冰冷的雕塑：“开始计时。日落前，带着腺体回到这里。别指望我会救你们。”说完便闭目养神，不再理会。
八个清道夫看着眼前死亡般的泥沼，眼中充满了恐惧。有人试图组队，但很快因为分配问题争吵起来。最终，三三两两散开，各自寻找相对“安全”的区域。
林狩带着铁脊，没有急于深入。他仔细观察着泥沼边缘，寻找着水蛭活动的痕迹——比如泥面上细微的蠕动波纹，或者被腐蚀的枯枝。
【生命联结】再次成为关键。铁脊的嗅觉能分辨出钢鳞水蛭特有的腥甜毒气，比其他人盲目搜索效率高得多。
“左前方，三十米，泥下，两只潜伏。”铁脊的意念传来。
林狩小心地靠近，用铁铲试探着搅动那片淤泥。果然，两条足有手臂粗细、通体覆盖着灰绿色滑腻鳞片的水蛭猛地从泥中窜出！口器张开，露出螺旋利齿，喷射出腥臭的麻痹毒液！
早有准备的林狩迅速后退避开毒液，同时铁铲精准地拍向其中一条水蛭相对脆弱的头部侧面！砰！那条水蛭被拍得晕头转向。另一条则被铁脊吸引，扑向它的前腿。
“闪！”林狩意念疾闪！铁脊灵巧地侧跳避开扑击。林狩的铁铲紧随而至，铲刃狠狠劈在水蛭身体中段——腺体所在区域附近！
噗嗤！坚韧的鳞片被劈开，但水蛭生命力顽强，疯狂扭动！林狩立刻弃铲，拔出腰间一把简陋的、用铁爪鼠爪子磨制的匕首，如同最精准的外科医生，避开疯狂扭动的身躯，顺着伤口猛地刺入，手腕一剜一挑！
一个鸽子蛋大小、包裹着粘稠薄膜、微微搏动着的墨绿色腺体被挑了出来！他迅速将其扔进兽皮口袋里的一个小隔层。
另一条被拍晕的水蛭此时也恢复过来，疯狂扑向林狩！铁脊猛地从侧面撞向它的身体，将其撞歪！林狩如法炮制，匕首精准刺入中段，再次剜出一个完整的腺体！
干净利落！两只水蛭，两个完整腺体！耗时不到五分钟！效率远超其他人。
但代价是，铁脊在撞击时，前爪沾染了水蛭的麻痹毒液，虽然立刻甩掉，但接触部位开始微微发麻。林狩自己也因为近距离搏斗，吸入了一些毒瘴，感到轻微的眩晕。
【生命联结】传来铁脊前爪的麻痹感和自身的不适。林狩立刻用意念引导体内微弱的能量，尝试去“中和”和“驱散”侵入体内的毒素。效果缓慢，但确实存在。
他带着铁脊，如同最耐心的猎手，依靠联结的指引，在危机四伏的沼泽边缘游走。避开毒瘴浓郁的区域，寻找落单或小群的水蛭。利用铁铲制造噪音吸引，或者由铁脊佯攻吸引注意力，他负责致命一击和精准摘取腺体。
兽皮口袋里的腺体数量稳步增加：五个，八个，十一个……
其他清道夫就没那么幸运了。惨叫声不时响起。有人被水蛭缠住拖入泥沼；有人中毒太深，浑身麻痹倒在泥里；还有人为了争夺一只水蛭大打出手，两败俱伤……“鹰眼”冷漠地记录着减员，如同在清点报废的工具。
当林狩成功剥离第十五只水蛭的腺体时，意外发生了。
他在一片相对浑浊的水洼边发现了一条体型明显更大、鳞片呈现暗铜色的钢鳞水蛭！它潜伏在几丛剧毒的“腐心水草”后面。
“蜕变境中期！”铁脊的意念传来强烈的警示！这条水蛭更强，更危险！
林狩瞳孔一缩。化生境！虽然只是初期，但境界压制是实打实的！它的鳞片更坚韧，毒液更猛，速度更快！正面对抗，胜算渺茫。
他果断选择放弃！为了一个腺体冒生命危险不值得！
就在他准备悄然后退时，那条暗铜水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从腐心水草后窜出！它没有扑向林狩，而是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林狩刚刚收集了腺体、还没来得及合拢的兽皮口袋！它似乎对同类的腺体气息极其敏感！
速度太快！林狩只来得及将兽皮口袋猛地向旁边一甩！
“噗！”暗铜水蛭扑了个空，大半身体撞在泥地里！但它长长的尾巴如同钢鞭，带着破空声狠狠抽向林狩的腰间！
林狩只来得及将铁铲挡在身侧！
“铛！”一声巨响！巨大的力量透过铁铲传来！林狩只觉得手臂剧痛，虎口崩裂，整个人被抽得踉跄后退，差点跌入旁边的毒水洼！
铁脊怒吼着扑上，试图撕咬水蛭的尾巴，但暗铜水蛭的鳞片异常坚韧，铁脊的獠牙只在上面留下几道白痕！水蛭猛地一甩尾，铁脊就被狠狠抽飞出去，摔在泥浆里！
“呜！”铁脊发出一声痛吼。
暗铜水蛭一击得手，冰冷的复眼锁定了林狩，再次弓身，准备发动致命扑击！
生死一线！
林狩眼中寒光爆射！逃不掉！只能拼死一搏！他瞬间将【生命联结】催动到极致！不再是引导恢复，而是倾尽全力去点燃、去引爆铁脊血脉深处那沉睡的潜能！意念如同燃烧的火焰，疯狂涌向铁脊！
“吼——！！！”
摔在泥浆里的铁脊，身体猛地爆发出远超平时的气势！它那黄褐色的眼珠瞬间被血丝和一丝微弱的金属光泽覆盖！潜能再次被强行激发！它不顾前爪的麻痹和身体的疼痛，三条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炮弹般再次扑向暗铜水蛭！这一次，它的目标不是尾巴，而是水蛭相对脆弱的、与身体连接的口器基部！
暗铜水蛭显然没料到这“猎物”还能爆发如此速度和力量，扑击的动作被打断！它愤怒地扭头，口器张开，毒液蓄势待发！
“就是现在！”林狩的意念与铁脊的行动完美同步！
在暗铜水蛭扭头张开巨口的瞬间，林狩动了！他将全身觉醒境后期的源能和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到手中的匕首上！那枚用铁爪鼠爪子磨制的匕首，此刻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决绝，发出微弱的嗡鸣！身体如同鬼魅般前冲，不是躲避，而是迎着水蛭张开的巨口侧面，将匕首狠狠刺入它口器与身体连接的、覆盖着相对柔软角质膜的缝隙！
“噗嗤！”
匕首尽根没入！直没至柄！
“嘶——！！！”暗铜水蛭发出惊天动地的痛苦嘶鸣！身体疯狂扭动！毒液从口器狂喷而出！
林狩在刺入的瞬间就松开了匕首，身体借着前冲的势头猛地向侧面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毒液喷射的范围，但肩膀依旧被溅到几滴，火辣辣的刺痛和麻痹感立刻传来！
而铁脊的扑击也到了！激发潜能后的獠牙狠狠咬在水蛭口器基部！咔嚓！骨骼碎裂声响起！
暗铜水蛭遭受重创，疯狂地扭动着身体，搅得泥浆翻腾！但口器被废，要害被创，挣扎很快变得无力。
林狩强忍着肩膀的麻痹和眩晕感，挣扎着爬起。他不敢耽搁，立刻冲到水蛭庞大的身体旁，用铁铲撬开它坚韧的鳞片，忍着恶心，精准地找到中段那个搏动着的、墨绿色中带着一丝铜光的腺体，用匕首迅速剜出！比普通的腺体大了整整一圈！
收入囊中！蜕变境水蛭的腺体！价值远超普通货色！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抱起因潜能爆发而再次透支、陷入萎靡的铁脊，头也不回地朝着“鹰眼”所在的硬地狂奔！肩膀的麻痹感在蔓延，头晕目眩，但他咬紧牙关，速度不减。
当他浑身污泥、抱着铁脊、带着装满腺体的兽皮口袋冲出沼泽边缘时，夕阳的余晖正将天空染成一片铁锈般的暗红。
“鹰眼”睁开眼，冷漠地扫过林狩和他鼓囊的口袋，又看了看他身后泥泞的死亡之地。那里，只有林狩一个人走了出来。其他清道夫，没有生还者。
“清点。”鹰眼的声音毫无波澜。
林狩将兽皮口袋扔在地上。鹰眼上前打开，里面除了十五个普通的墨绿色腺体，还有一个明显更大、带着铜光的腺体。
鹰眼拿起那个铜光腺体看了看，又瞥了一眼林狩肩膀上被腐蚀的伤口和萎靡的铁脊，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但很快消失。
“钢鳞水蛭腺体，普通十五个，蜕变境变异体一个，完整，活性未失。”他报出数字，在记录板上写下，“任务超额完成。‘17号’，你可以回去了。”
林狩抱起铁脊，没有理会鹰眼的目光，转身走向灰狗营区的方向。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泥泞的土地上，显得孤独而坚韧。
超额完成任务，并没有带来欢呼或奖励。只有“鹰眼”那冷漠的登记。
但林狩知道，他带回来的，不止是腺体。他带回了宝贵的战斗经验，带回了对【生命联结】更深的理解和运用，更重要的是，他带回了那个蜕变境水蛭的腺体！
这玩意儿，在黑市，绝对能换到好东西！至少，能换到真正促进恢复的药物，甚至……一小块源晶！
回到冰冷漏风的棚屋，林狩先仔细处理了自己肩膀的毒伤，又检查了铁脊的状况。潜能爆发的透支加上前爪的麻痹，让狗的状态很差，但性命无碍。
他拿出那个带着铜光的腺体，在昏暗的光线下仔细端详。墨绿色的腺体微微搏动，表面流转着一丝暗淡的铜色光晕，散发着浓郁的腥甜气息和精纯的生命能量波动。
冰冷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灰狗营区的铁锈法则？清道夫的炮灰命运？
不。
这只是一块垫脚石。一块让他得以接触更高级资源、打磨得更锋利的磨刀石。
他将腺体小心收好。明天，他要去黑市。用这用命换来的“铜光”，去撬动……通往蜕变境的第一块基石。熔炉城的火焰，终将映照他前进的每一步，无论脚下是污泥还是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