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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稠如墨,朔风卷着雪沫子,在荒废的驿站残垣断壁间呼啸穿行,发出凄厉呜咽。黄天越长剑斜指地面,剑尖一缕微不可查的血线被寒风瞬间冻结,他挺拔的身姿立在残破的驿道中央,宛如一尊沉默的礁石,任凭风浪拍打。方才那场兔起鹘落的伏击与反杀,快得只在几个呼吸之间,刺客们冰冷的尸身已被迅速拖入黑暗角落掩埋,唯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铁锈腥气,以及驿道两旁被剑气削断的枯草茬口,无声诉说着方才的凶险。

“没事吧?”黄天越目光扫过身边几人,声音低沉,却带着磐石般的稳定力量。

上官燕舞轻轻甩落软剑“流风”上并不存在的尘埃,动作利落干脆,眼神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更深沉的黑暗:“几个不入流的货色,还伤不了人。”她眉头微蹙,转向被杜莺歌护在身后的欧阳晓晓,“只是……晓晓姑娘,这伙人像是专冲着你来的?招招夺命,毫不容情。”

欧阳晓晓——江湖人称“九尾狐”,此刻那张妩媚娇艳的脸上血色褪尽,残留着惊魂未定的苍白,纤细的身体在寒风中微微发颤,如同枝头即将凋零的残花。她紧紧抓着杜莺歌的衣袖,指尖用力到泛白,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与委屈:“我……我不知道!燕舞姐姐,天越大哥,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我若有仇家追杀至此,又怎敢、怎敢厚颜跟着你们同行?”她抬起头,一双美眸水光盈盈,满是惊惧与无辜,望向黄天越,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柔弱,“天越大哥,你信我……”

“信不信,稍后自有分晓。”黄天越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目光却如实质般落在欧阳晓晓身上,并未在她楚楚可怜的姿态上过多停留,反而转向药王谷的女医师梁卉,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梁姑娘,此地不宜久留。按原计划,速去‘石磨巷’。”他眼神锐利,如鹰隼巡弋,最后深深盯了欧阳晓晓一眼,“无论你是谁的人,眼下最好跟紧。若再擅动,下一剑,不会再留情面。”

那眼神冰冷如刀锋刮过骨髓,欧阳晓晓心头猛地一悸,下意识地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掩盖住瞬间掠过的复杂情绪,只是抓着杜莺歌衣袖的手,捏得更紧了。

杜莺歌——艳名远播的“花魁”,此刻却无半分脂粉气,反透着一股江湖儿女的飒爽。她扶着欧阳晓晓的手臂沉稳有力,低声安慰:“莫怕,跟着我们。”随即对黄天越点头,“走!”

一行人不再多言,迅速隐入茫茫雪夜。黄天越在前引路,身形在残雪覆盖的荒径上飘忽不定,巧妙地避开官道,专挑人迹罕至的崎岖小径。上官燕舞紧随其后,软剑“流风”虽已归鞘,但全身筋骨紧绷,感知如蛛网般铺开,捕捉着风雪中的任何一丝异动。梁卉居中,步履轻捷,药囊在她腰间随着动作微微晃动,散发出清苦的草药气息。杜莺歌搀扶着看似惊魂未定、步履虚浮的欧阳晓晓断后。

寒风如刀,卷着雪粒抽打在脸上,生疼。欧阳晓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娇躯似乎不胜寒意,一个趔趄,几乎扑倒在冰冷的雪地上,被杜莺歌及时拉住。

“小心!”杜莺歌关切道,声音在风里有些模糊。

“我……我没事,莺歌姐姐。”欧阳晓晓喘息着,借着杜莺歌手臂的支撑稳住身形。就在这踉跄的瞬间,她那宽大的云锦袖口极其轻微地拂过道旁一丛挂满冰凌的枯黄荆棘。动作自然得如同被风带起,无人察觉。只有几片早已干枯蜷缩的细小叶片,无声无息地飘落,混入肮脏的雪泥之中,再无痕迹。她低垂的眼睫下,一丝难以捉摸的幽光,转瞬即逝。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座废弃的磨坊轮廓在风雪中隐约浮现。巨大的石磨盘半埋在积雪里,残破的茅草屋顶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呻吟。

“到了。”黄天越的声音穿透风雪。他并未直接进入,而是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绕着磨坊无声而迅疾地游走一圈,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处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倒塌的土墙缝隙、半塌的草料棚、甚至那巨大石磨盘下的阴影。确认并无埋伏或追踪者留下的新鲜痕迹,他才向身后打了个手势。

磨坊内部空间不大,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久无人居的尘土气息。四面漏风,但厚厚的石墙和残存的屋顶结构,多少挡住了些刺骨的寒风,比之冰天雪地的野外,已算得上一方难得的避风港。

杜莺歌扶着欧阳晓晓在角落一堆相对干燥的稻草上坐下。梁卉立刻解下随身的药囊,快步走到欧阳晓晓面前蹲下,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晓晓姑娘,方才混乱,难保没有暗器擦伤。让我看看,以防万一。”她不由分说,轻轻托起欧阳晓晓的右手腕。

欧阳晓晓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顺从地任由梁卉诊脉、翻看手掌手背,脸上依旧是那副惊魂未定的柔弱模样,低声道:“多谢梁姐姐,只是受了些惊吓,真的没受伤……”她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黄天越的方向。

黄天越并未理会这边,他正与上官燕舞低声交谈。上官燕舞从怀中掏出一张薄如蝉翼、颜色泛黄的皮纸,小心翼翼地展开,铺在一块稍显平整的石墩上。皮纸边缘磨损得厉害,上面用极细的墨线勾勒着复杂的线条,隐约可见山水地形和一些奇特的符号标记。

“天越,你看此处,”上官燕舞纤长的手指指向地图一角,那里画着一座依山而建的宏伟城池轮廓,旁边用蝇头小楷标注着两个几乎褪色的古篆——**“帝阙”**。“方才在那刺客首领的尸身上搜出此图,藏得极深,缝在内衬夹层里。他临死前,似乎想毁掉它……”她指尖微移,落在地图中心偏北一处,那里画着一个不起眼的七颗星点连成的奇异标记,标记旁,还有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辨认的朱砂划痕,像是指引,指向帝阙城中某个模糊的位置。

黄天越俯身细看,眉峰渐渐聚拢如刀锋。地图上那指向帝阙城的朱砂划痕,像一道凝固的血线,刺入他的眼底。他伸出食指,指腹缓缓拂过那七颗星点连成的标记,触感微凉而粗糙,一种极其久远的熟悉感毫无征兆地撞入脑海深处——那是药王谷深处,禁地石壁上,与七星海棠伴生刻痕一模一样的印记!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瞬间穿透磨坊内昏暗的光线,精准地钉在角落稻草堆里的欧阳晓晓身上!

几乎是同一刹那,梁卉也正好轻轻“咦”了一声,她的手指正搭在欧阳晓晓的脉门上,指尖传来的脉象,在最初的虚浮惊乱之下,竟藏着一丝极其隐晦的凝实与平稳,这绝非一个真正受惊过度、内力涣散之人该有的脉象!她不动声色地抬眼,目光恰好与黄天越投射过来的锐利视线在空中交汇。

无声的惊雷在磨坊内炸响!

黄天越的身影在原地骤然消失!没有一丝征兆,如同鬼魅瞬移,带起的疾风甚至吹动了地上的浮尘。下一瞬,他已如一座山岳般耸立在欧阳晓晓面前,巨大的阴影瞬间将她完全笼罩。一只铁钳般的手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快得只留下残影,精准无比地扣向欧阳晓晓的右手腕脉门!这一抓蕴含的内劲,足以瞬间废掉一流高手的整条手臂经脉!

“啊!”欧阳晓晓发出一声短促而真实的惊呼,那张妩媚娇艳的脸上,惊惧与无辜如同精心描绘的面具,在黄天越这毫无保留、快如雷霆的擒拿下,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眼底深处,一丝属于顶尖猎食者的冰冷锐光再也无法隐藏,如同深潭下的鳄瞳,骤然闪现!

电光石火之间,她身体的本能反应超越了理智的伪装!那只被黄天越锁定的右手,柔若无骨的皓腕猛地一沉、一旋!五指如盛开的兰花瓣,指尖瞬间泛起一层诡异的青灰色泽,带着一股阴寒透骨的腥风,不闪不避,反而毒蛇吐信般反啄向黄天越手腕的“神门”要穴!动作刁钻狠辣至极,哪里还有半分柔弱?

“果然是你!”黄天越一声冷哼,如寒冬炸雷。他扣下的手爪非但没有收回,反而五指微张,化扣为掌,掌心一股沛然莫御的纯阳内劲轰然勃发!刹那间,他整只手掌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流动的金红色光晕,炽热的气息瞬间蒸干了空气中的湿冷,悍然迎向那泛着青灰毒光的指尖!

嘭!

一声沉闷的肉掌交击声在狭小的磨坊内爆开!气浪以两人为中心猛地扩散,将地上的枯草尘土狠狠掀飞。欧阳晓晓闷哼一声,娇躯剧震,如同被千斤巨锤砸中,身不由己地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布满灰尘蛛网的土坯墙上,震得簌簌落灰。她脸上伪装出的惊惶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揭穿的冰冷与狠戾,嘴角溢出一缕殷红的血丝。

黄天越身形稳如磐石,仅脚下青砖被踩裂数道细纹。他缓缓收回手掌,掌心处几点微不可查的青灰色正被那流动的金红内劲迅速逼退、湮灭。他目光如冰封的寒潭,死死锁住狼狈靠在墙上的欧阳晓晓:“‘幽冥鬼爪’!好一个‘九尾狐’!潜伏至今,所图为何?方才那荆棘丛中的记号,又是传给谁?!”

磨坊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比外面的风雪更冷。杜莺歌难以置信地看着瞬间变脸的欧阳晓晓,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已按在了腰间的软剑柄上。上官燕舞身影一晃,已与黄天越形成犄角之势,封死了欧阳晓晓所有可能的退路,软剑“流风”虽未出鞘,森寒的剑气已隐隐弥漫开来。梁卉则迅速退到安全位置,手中悄然扣住了几枚银针,目光凝重。

“呵呵…呵呵呵……”靠在墙上的欧阳晓晓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由低转高,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意味,在空旷破败的磨坊里回荡,格外瘆人。她抬起手,用染着蔻丹的指尖抹去唇边的血迹,动作竟带着一种妖异的优雅。那双曾盈满无辜水光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寒与讥诮,如同盯住猎物的毒蛇,直勾勾地刺向黄天越。

“黄天越…黄大侠…好敏锐的洞察,好霸道的纯阳掌力!”她一字一顿,声音再无丝毫娇柔,只剩下冰冷的金属质感,“不错,记号是我留的。可惜啊…你们发现的,还是太晚了。”她挣扎着站直身体,脊背挺得笔直,纵然嘴角带血,衣衫染尘,却陡然散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属于顶尖刺客的凌厉气场,与之前的“九尾狐”判若两人。

黄天越眼神锐利如刀锋,一步步向前逼近,每一步都踏在青砖地面的磨损痕迹上,沉稳有力,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潮水涌向欧阳晓晓:“晚?你的同伙,早已化为枯骨。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同伙?”欧阳晓晓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古怪的弧度,那笑容里掺杂着浓烈的嘲弄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猛地抬手,嗤啦一声,竟将自己被黄天越掌力震得有些撕裂的左边衣袖狠狠撕下一大幅!破碎的云锦飘落在地。

“你看清楚!”她厉喝一声,猛地将撕破袖子的左臂举到眼前!手臂肌肤白皙,但就在肘弯上方内侧,赫然烙印着一个清晰的图案——并非什么帮派标记,而是与上官燕舞方才所展地图上,那七颗星点连成的奇异标记,一模一样!只是这烙印在她雪白肌肤上,带着一种历经岁月的暗红色泽,边缘甚至有些微的增生疤痕,绝非新近所为!

这烙印出现的瞬间,一直凝神戒备的梁卉瞳孔骤然收缩,失声低呼:“七星海棠印?!药王谷…失传的…嫡系血裔秘印?!”她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个变故太过突然!磨坊内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啸的风声似乎都停滞了一瞬。黄天越前进的脚步硬生生顿住,锐利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上官燕舞按在剑柄上的手指也微微一顿,惊疑不定地看向欧阳晓晓手臂上那个刺目的烙印。杜莺歌更是完全愣在当场。

“血裔秘印?”黄天越的声音低沉得可怕,目光死死锁住那个烙印,又猛地抬首逼视欧阳晓晓的眼眸,“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欧阳晓晓放下手臂,任由那烙印暴露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脸上那古怪的笑容越发扩大,带着一种近乎悲怆的疯狂,“我是药王谷上一代谷主,欧阳珏的亲生女儿!那个十五年前,被你们所谓的‘名门正派’联手逼得走投无路、阖谷遭劫时,被忠仆拼死送出火海的孤女!欧阳晓晓?呵呵……”她冷笑着摇头,眼中是刻骨的恨意与冰冷,“那不过是为了活命、为了复仇,披了十几年的画皮罢了!”

她猛地一指梁卉,声音尖利如刀:“药王谷遭难时,你梁卉才多大?你师父,当时又在何处?!”她又指向黄天越和上官燕舞,目光如淬毒的冰锥,“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栋梁,你们的师门长辈,当年手上,又沾了多少我药王谷无辜弟子的血?!”

每一个质问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磨坊内众人的心上。梁卉脸色煞白,踉跄后退一步,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神充满了巨大的震撼和茫然。药王谷当年的惨变,一直是江湖禁忌,真相扑朔迷离,她所知也仅是零星传闻。杜莺歌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身世揭露惊得目瞪口呆。

黄天越和上官燕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欧阳晓晓(或者说真正的欧阳珏之女)此刻爆发的恨意,绝非作伪。那手臂上的烙印,也绝非寻常手段可以伪造。十五年前的药王谷血案,迷雾重重,牵扯极大。

“药王谷旧事,确有诸多不明之处。”黄天越缓缓开口,声音沉凝,试图稳住局面,“但这与你勾结刺客、图谋帝阙,又有何关联?”

“关联?”欧阳晓晓(此刻或许该称她为欧阳氏)眼中恨意翻涌,却透出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当年血案,背后那只翻云覆雨的黑手,就藏在帝阙城那重重宫阙之内!我查了整整十五年!那幅地图,那‘七星’标记,就是指向宫内的线索!引你们入局,引来那些追杀我的蠢货,都不过是计划的一部分!我要让所有沾血的人,都付出代价!让那幕后之人,在惊惧中露出马脚!”

她喘息着,目光扫过震惊的众人,最后落在黄天越脸上,带着一种决绝的挑衅:“现在,你们知道了。黄天越,上官燕舞,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高徒,是打算现在就替天行道,将我格杀在此,以绝后患?还是…敢不敢与我这个‘妖女’同行,去帝阙城,掀开那层遮了十五年的血幕,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魑魅魍魉?!”

磨坊内陷入死寂,唯有寒风从破窗缝隙钻入的呜咽。梁卉看着欧阳氏手臂上那刺目的烙印,眼神剧烈挣扎。杜莺歌的手依旧按在剑柄上,却微微颤抖。上官燕舞看向黄天越,无声地传递着询问。所有的目光,最终都聚焦在那道挺拔如孤峰的身影上。

黄天越沉默着。他缓缓抬起眼,目光越过神情激愤、满眼恨意的欧阳氏,投向磨坊外无边无际的黑暗风雪。帝阙城的方向,仿佛有一张无形而巨大的网,正朝着他们悄然收紧。药王谷的血案、神秘的七星标记、指向宫闱的地图、以及眼前这位身负血仇、身份诡谲的故人之女……千头万绪,如乱麻般缠绕在一起。

时间仿佛被这沉重的寂静拉长了。许久,黄天越才缓缓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欧阳氏脸上。他并未直接回答,只是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问道:“方才的记号,传给谁?”

欧阳氏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黄天越此刻最关心的竟是这个。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异样,随即冷笑:“自然是给那些‘忠心耿耿’、一路追杀我、只为灭口的‘同伙’!让他们以为我已被你们识破擒住,诱他们前来送死,或者……自乱阵脚。”

黄天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要穿透她所有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他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他忽然转身,不再看欧阳氏,而是走向磨坊中央那巨大的石磨盘,沉声道:“此地已暴露。即刻动身,绕道‘黑水渡’,入帝阙。”

他没有说带上她,也没有说丢下她。但这决定本身,已然包含了他的选择。

上官燕舞瞬间明白了黄天越的意图——黑水渡是条险路,水道复杂,便于摆脱可能的追踪,也给了他们一个在相对封闭环境下看住、也看清这位“欧阳氏”的机会。她立刻收束心神,对梁卉和杜莺歌道:“收拾一下,准备走!”

梁卉眼神复杂地看了靠在墙边的欧阳氏一眼,默默收拾药囊。杜莺歌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上前,低声道:“你…还能走吗?”语气已不复之前的亲密无间,带着疏离的警惕。

欧阳氏没有理会杜莺歌,她靠着冰冷的土墙,剧烈起伏的胸口渐渐平复。她看着黄天越走向石磨盘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臂上那暗红色的七星海棠烙印,眼中翻腾的恨意、疯狂、决绝渐渐沉淀下去,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她缓缓放下手臂,将被撕破的袖子勉强拢了拢,遮住那刺目的印记。方才的激烈爆发仿佛耗尽了她的力气,让她显出一种奇异的疲惫与沉寂。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片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

然而,就在她低头的瞬间,无人察觉的角度,她垂在身侧的左手食指指尖,极其轻微地在布满灰尘的冰冷墙面上划动了一下。动作快如鬼魅,留下的痕迹浅淡得如同被风吹过的浮尘——那并非文字,而是一个极其简略、由三条扭曲短线构成的怪异符号,如同三道交错的爪痕。符号一闪而逝,随即被她用鞋底不着痕迹地彻底抹去,不留丝毫痕迹。

风雪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愈加狂暴,仿佛要将这孤零零的废弃磨坊彻底撕碎掩埋。巨大的石磨盘在昏暗光线下投下沉默而狰狞的阴影,磨坊内,人心各异,暗流汹涌,比窗外的寒风更加刺骨。

帝阙城,那象征着无上权力与无尽秘密的庞然巨物,正静静地蛰伏在数百里外的风雪尽头,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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