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之海的风,裹挟着砂砾、冰雪与浓得化不开的咸腥血气,如同亿万头凶兽的咆哮,狠狠抽打在摇摇欲坠的马宫、汕尾二镇残破的坞堡上。那风,冰冷刺骨,带着沙漠的干燥与海洋的湿腐,刮过断壁残垣,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马宫镇。
依着铜鼎山余脉而建的坞堡,此刻已不复往日的坚挺。西门方向,如同被巨兽啃噬,塌陷出一个巨大的、边缘犬牙交错的缺口!崩塌的巨石和粗大的原木梁柱混杂着守军与海兽的残肢断臂,形成一道血腥而混乱的斜坡。粘稠的紫黑色血液(来自海兽)和暗红的血泊(属于守军)在寒冷的空气中冒着丝丝白气,又被风沙迅速掩埋,形成一种诡异的、斑驳的泥泞。
“顶住——!堵住缺口——!”
“火油!火油倒下去——!”
“小心水箭——!举盾——!”
嘶哑绝望的吼声在风沙与兽吼中显得如此微弱。缺口处,残存的守军如同在惊涛骇浪中即将倾覆的礁石。他们用残破的盾牌、捡拾的碎石、甚至同伴的尸体,死死堵在那血肉斜坡的顶端。每一次从缺口下方涌上的、如同黑色潮水般的海兽冲击,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和濒死的惨嚎。
“噗嗤!噗嗤!噗嗤——!”
尖锐的破空声如同索命的毒蜂!一道道手臂粗细、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水箭,从下方拥挤的兽群中毫无征兆地激射而出!它们并非实体,而是由高度压缩、蕴含着阴寒能量的海水凝聚而成,速度快得惊人!
“啊——!”一名正奋力将滚烫火油倾倒下去的守军,被一道水箭当胸贯穿!火油桶脱手坠下,在兽群中炸开一团火焰,而他胸前却瞬间凝结出一大片诡异的冰霜,整个人僵直着倒下,脸上还残留着惊愕。
“噗!”另一名举着半截门板当盾牌的汉子,门板被水箭轻易洞穿,冰寒的水箭余势未消,将他握盾的手臂齐肘切断!断臂落地,瞬间被冻成冰坨!
缺口防线,因为这防不胜防的阴毒水箭,不断被撕开新的血口!
在缺口后方稍高的残破墙垛上,一个独臂的身影如同铁钉般钉在那里。林小树!他左臂齐肩处裹着厚厚的、被血和沙尘浸透的麻布,空荡荡的袖管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干裂,唯有一双眼睛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他仅存的右臂握着一柄崩了口的厚背砍刀,每一次挥下,都带着铁皮境武者最后的、决绝的力量,将试图攀上缺口的海蝎、水蜥劈成两半!
“都尉!您退下去!这里太危险了!”亲兵带着哭腔嘶喊,试图用身体挡住不断射向林小树的冷箭和水箭。
“退?!往哪里退?!”林小树的声音嘶哑如破锣,一刀将一头探头的巨大岩蜥劈得脑浆迸裂,“身后就是婆娘娃娃!是祠堂的灯!给老子杀——!”他猛地咳出一口带着冰碴的黑血,身体晃了晃,却依旧死死钉在墙头,用独臂挥动着沉重的砍刀,成为残兵心中最后的支柱!
然而,人力终有穷尽。脚下那由血肉和瓦砾堆成的斜坡在兽群的疯狂冲击下不断松动、塌陷。防线越来越薄。那两头造成缺口的巨型岩蛇,虽然被林小树拼死重创了一头(那截紫色晶体断肢便是其产物),另一头却隐没在下方翻腾的沙尘与兽群中,伺机而动。更可怕的是,远处沙暴深处,那令人心悸的、如同闷雷滚过的低沉咆哮,越来越近!一股远超石皮境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巨网,缓缓笼罩下来!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开始淹没每一个守军的心头。祠堂里新点的添丁灯…还能亮到明天吗?
汕尾镇。
依着入海河道而建的坞堡,此刻已化为人间地狱。码头区域完全沦陷!曾经停泊着渔船的栈桥被烧成焦黑的骨架,在浑浊翻腾、漂浮着残骸和兽尸的河水中呻吟。岸上,原本用于防御的木栅和矮墙被大片大片地推倒、撕裂。海兽如同无穷无尽的黑色潮水,正疯狂地沿着河道和坍塌的岸线,向内陆涌来!
这里的海兽种类更加诡异。除了常见的、披着厚重骨甲的“铁甲龟”和挥舞着巨大螯钳的“巨钳蟹”,更多的是形如巨型水蛭、却能喷射出带有强烈腐蚀性粘液的“腐蛭”,以及一种能短暂滑翔、如同巨大飞鱼般从水面跃起,用锋利骨刺进行俯冲攻击的“飞刺鳐”!
“稳住阵线——!长枪手顶住——!”
“弩车!瞄准那些飞起来的畜生——!”
“小心粘液——!沾上就烂!”
林自强麾下第一营三队,这支曾参与过铜鼎山血战、以悍勇着称的精锐,此刻几乎全军覆没在码头!残存的士卒依托着镇内纵横交错的街巷和临时垒起的街垒,进行着惨烈的巷战!
“噗——!”
一道碗口粗、带着刺鼻腥臭的墨绿色粘液,如同高压水枪般从一头腐蛭的口器中喷射而出,狠狠撞在一面由门板和杂物堆砌的简易街垒上!
“嗤嗤嗤——!”
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起!坚硬的木料和杂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冒烟、软化、塌陷!躲在后面的几名士卒躲闪不及,被溅射的粘液沾上,皮甲如同纸糊般被蚀穿,皮肉瞬间溃烂,发出凄厉的惨嚎,滚倒在地!
缺口瞬间被撕开!数头巨钳蟹挥舞着门板大小的螯钳,凶悍地冲了进来!沉重的螯钳开合,轻易夹断刺来的长枪,将躲闪不及的士卒拦腰剪断!
“咻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从头顶传来!数条飞刺鳐借着风势,如同鬼魅般从低矮的屋檐后滑翔而出!它们腹下的骨刺闪烁着幽蓝的寒光,如同死神的标枪,精准地射向正在指挥防御的百夫长和几名弩手!
“举盾——!”百夫长目眦欲裂!
“噗噗噗!”
骨刺轻易洞穿了包铁的皮盾!百夫长被一根骨刺贯穿肩膀,钉在身后的土墙上!两名弩手则被直接贯穿胸膛,当场毙命!刚刚架起的弩车瞬间哑火!
“顶住!顶住啊!”浑身浴血的副队正嘶吼着,挥舞着卷刃的钢刀,试图堵住被腐蛭打开的缺口,却被一头巨钳蟹的螯钳狠狠砸中后背,脊柱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他喷着血沫扑倒在地。
崩溃!如同瘟疫般在残存的守军中蔓延!海兽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它们不擅攀爬,却用腐蚀、毒液、骨刺和纯粹的数量,将守军逼入绝境!坚固的坞堡工事在诡异的攻击方式下如同纸糊,狭窄的巷战空间更让体型庞大的海兽占尽优势!更远处,河口方向,浑浊的河水中,巨大的阴影正在搅动,更加强大的气息正在逼近!
摇摇欲坠!马宫与汕尾,如同暴风雨中两叶随时会被巨浪拍碎的扁舟!祠堂里的添丁灯,火光在狂风中剧烈摇曳,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即将吞噬一切的刹那——
马宫镇!
东北方向,被沙暴和兽吼笼罩的天际线,骤然响起一声撕裂苍穹的咆哮!那咆哮并非兽吼,而是凝聚了玉骨境大成无上凶威、如同实质般的音波冲击!
“吼——!!!”
音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围攻缺口的兽潮之上!数头冲在最前面的沙蝎和石蜥,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碾压,瞬间爆成一团团血雾!密集的兽群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猛地一滞!
紧接着,一道黑色的、燃烧着暗红色罡气的狂暴飓风,撕裂了铅灰色的天幕,以超越风沙的速度,悍然撞入兽潮之中!
林大山到了!
他座下的黑色战马早已在途中力竭而亡!他是凭借玉骨境大成的恐怖肉身力量,硬生生踏破风雪,横跨数十里,如同人形凶兽般冲杀而至!他手中那柄饮过山君血的旧刀,此刻被凝练到极致的暗红罡气包裹,吞吐出丈余长的恐怖刀芒,所过之处,如同热刀切油!
刀光一闪!一头试图从侧面扑向缺口的铁皮境铁甲龟,那厚重如岩石的背甲连同半个身子,被无声无息地劈开!腥臭的内脏和粘液喷溅!
刀光再闪!数道激射而来的幽蓝水箭,被刀芒扫中,如同脆弱的冰晶般当空爆碎,化作冰寒的雾气!
林大山魁梧的身形毫不停留,一步踏出,竟直接踩在那血肉斜坡的顶端!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缺口下方沙尘中那道蠢蠢欲动的巨大阴影——那头潜伏的巨型岩蛇!
“孽畜——!受死!”怒吼声中,林大山竟不闪不避,合身扑下!暗红色的刀罡如同燃烧的陨星,带着焚灭一切的酷烈杀意,狠狠斩向岩蛇那隐藏在沙尘中的狰狞头颅!他要以最狂暴的方式,堵死这吞噬生命的缺口!
汕尾镇!
正南方,通往红草堡的官道上,风雪被一股钢铁洪流硬生生劈开!
“铜鼎卫——!杀——!”
林自强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他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如同出海毒龙,枪尖凝聚着一点刺目的寒芒!人借马势,马助人威!枪芒所指,一头正挥舞螯钳肆虐的巨钳蟹,那坚逾精铁的巨螯,如同朽木般被一枪洞穿!狂暴的罡气在蟹体内爆发,将其炸成漫天碎壳肉块!
他身后,第一营及第二营抽调的精锐,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捅进了涌入镇内的兽潮侧翼!憋了一路的怒火与杀意,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盾阵推进——!长枪突刺——!”
“弩手!覆盖腐蛭群——!”
“火油罐!扔!烧死那些水蛭!”
训练有素的铜鼎卫锐卒,瞬间展开阵型。巨大的包铁塔盾轰然落地,形成移动的钢铁城墙!长枪如林,从盾牌间隙毒蛇般刺出,精准地收割着拥挤在狭窄街道上的海兽生命!强弩攒射,将低空滑翔的飞刺鳐凌空射成筛子!装有粘稠火油的陶罐被奋力掷出,砸在腐蛭群中,随即被火箭点燃!墨绿色的粘液遇火即燃,反而成了催命的毒火,烧得那些恶心的腐蛭发出尖锐的嘶鸣,翻滚着化为焦炭!
林自强更是如同虎入羊群!他枪出如龙,每一击都带着铁皮大成的沛然巨力与冰冷杀意!或挑或刺,或扫或砸!巨钳蟹的厚甲挡不住,飞刺鳐的骨刺追不上!他周身罡气流转,隐隐形成一层无形的屏障,那些喷射而来的腐蚀粘液和骨刺,竟被罡气偏移或直接震碎!
“少堡主!是少堡主来了!”
“援军!我们的援军到了——!”
“杀啊!跟少堡主杀光这些畜生——!”
绝境中的守军,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看到那撕裂黑暗的钢铁洪流,如同即将溺毙之人抓住了浮木!早已濒临崩溃的士气,被这及时雨般的援军瞬间点燃!残存的士卒爆发出最后的血勇,嘶吼着从街垒后、从废墟中冲出,与援军汇成一股更加强大的反扑浪潮!
水火炼狱之中,两柄烧红的战刀,带着红草堡不屈的意志与复仇的怒火,狠狠斩入了死亡之海兽潮的咽喉!挽狂澜于既倒的惨烈厮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