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城残破的城墙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在初升的朝阳下泛着暗红。炼兽宗的余烬仍在某些角落冒着青烟,混杂着海风的咸腥与尸骸的焦臭,弥漫在每一个角落。城内的喧嚣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更多的则是无法停歇的紧迫。
“府城告急!蛮兽围城月余,危如累卵!”
“烽火日夜不息,求援信使十存一二!”
“炼兽宗主力尽聚府城之下,潮州存亡在此一战!”
刚刚抵达、风尘仆仆的信使声音嘶哑,带着泣血的绝望,将来自潮州府城的最新噩耗狠狠砸在刚刚经历血战的东征军心头。那几片染血的、字迹潦草的求援布帛,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一个将领眼中。
短暂的休整被无情掐断。林自强伫立在临海城残破的东门楼上,目光如鹰隼般穿透晨雾,望向东方。那里,是潮州的心脏,也是炼兽宗最终的目标。他粗糙的大手缓缓抚过冰冷的、布满刀痕的垛口,声音沉郁如滚雷,在寂静的城头炸开:
“传令!即刻开拔!目标——潮州府城!”
没有欢呼,只有一片压抑的、带着血腥味的肃杀。刚刚经历血战、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的战士们,默默捡起染血的刀枪,重新捆扎行囊。临海城新加入的武者,那些脸上还带着悲痛和愤怒的渔民、船工、猎户,也迅速融入这支沉默而坚定的洪流。开仓放粮的喧嚣还未彻底散去,东征军这柄刚刚淬火的利刃,已带着临海的血与恨,再次指向东方!
队伍如一条黑色的怒龙,离开尚在舔舐伤口的临海城,沿着通往府城的官道,一头扎入越来越浓郁的蛮荒气息之中。道路两旁,曾经阡陌纵横的良田早已化为焦土,废弃的村落只剩下断壁残垣,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骨架,无声控诉着炼兽宗的暴行。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腥臭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兽性躁动,越往东行,这股气息便越发浓重、粘稠,几乎令人窒息。
“戒备!”前方斥候的厉啸划破死寂。
“吼——!”
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咆哮,官道左侧的密林中猛地窜出数十道黑影!这些已不能称之为野兽,而是被炼兽宗邪法彻底扭曲、改造的怪物!它们体型庞大,筋肉虬结如岩石,外皮覆盖着或灰黑或暗红的角质鳞片,獠牙外翻,涎水横流,血红的眼珠里只剩下纯粹的杀戮欲望。几头体型格外庞大的,肩胛骨甚至刺出粗壮的骨刃,闪烁着阴冷的寒光。
“是‘钢爪豺’和‘骨刃熊罴’!结阵,迎敌!”王猛怒吼一声,巨斧抡圆,带着开山裂石的风啸,狠狠劈向冲在最前的一头骨刃熊罴!
“杀!”无需更多命令,东征军前锋如磐石般迎上。刀光剑影瞬间与利爪骨刃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刮擦和沉闷的肉体撞击声!血雾爆开,断肢横飞。这些蛮兽比临海城遭遇的炼兽宗弟子更狂暴,更不畏死,冲击力惊人!一个照面,就有数名战士被钢爪撕裂胸膛,或被骨刃熊罴巨大的巴掌拍碎了头颅!
“铜鼎营!跟我冲!”林大山的声音在混乱的战场中央响起,如同定海神针。他身形如电,不退反进,古铜色的罡气在体表汹涌流转,一拳轰出,沉重如巨鼎坠地!一头扑向侧翼、试图撕开阵型的钢爪豺,连惨叫都未发出,整个狰狞的头颅连同半边肩胛,被狂暴的拳罡轰成了漫天碎骨肉泥!他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插入蛮兽群最密集之处,所过之处,腥风血雨,硬生生遏制住了蛮兽冲锋的狂潮!
战斗短暂而惨烈。这群蛮兽被迅速绞杀殆尽,但东征军也付出了十几条鲜活的生命,伤者更多。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浓郁得化不开。队伍沉默地收敛袍泽遗骸,草草处理伤口,便再次踏上征程。每个人的脸上都多了一分凝重。这仅仅是外围的零星袭扰,真正的炼兽宗主力,那如同汪洋般的蛮兽大军,还在前方!
越靠近府城,战争的痕迹便越触目惊心。废弃的堡垒哨卡如同被巨兽践踏过的蚁穴,巨大的爪痕和撞击凹陷遍布墙体。官道被踩踏得泥泞不堪,散落着碎裂的兵器甲胄和早已被啃食得只剩白骨的尸体——有人类的,也有巨大蛮兽的。天空盘旋的秃鹫发出令人烦躁的嘶鸣,空气中那股混合着血腥、腐臭和硝烟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呜——嗷——!”
“轰!轰!轰!”
远方,沉闷如滚雷的巨响连绵不绝地传来,伴随着无数蛮兽混杂在一起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嘶吼咆哮。大地在微微震颤,脚下的砂砾碎石不安地跳动。即使隔着数十里,那毁天灭地的战争风暴气息,已如同实质的潮汐,一波波冲击着每个人的神经。
“是府城方向!”有老兵声音发颤,“这动静…城还没破!还在打!”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地再次加快,近乎奔跑。疲惫被巨大的紧迫感死死压住。
终于,在翻过一道焦黑的山梁后,潮州府城,如同浴血巨兽,撞入了所有人的视野!
巨大的城池盘踞在广袤的平原尽头,城墙高耸,但此刻,那曾经象征着坚不可摧的壁垒,却布满了狰狞的伤痕!巨大的撞击凹坑、被腐蚀性毒液侵蚀出的焦黑坑洞、纵横交错的爪痕和灼烧痕迹,如同无数道流血的伤口,遍布墙体。多处垛口坍塌,碎裂的巨石滚落城下,堆积如山。
而更令人窒息的是城墙之外!
黑压压!无穷无尽!如同翻滚的、充满死亡气息的黑色浪潮,将整个府城围得水泄不通!那是炼兽宗的蛮兽大军!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怪物层层叠叠,嘶吼着、咆哮着,如同永不停歇的海潮,一波又一波,疯狂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城墙!体型庞大的攻城巨兽,披挂着粗糙的骨甲,如同移动的小山,用覆盖着厚重骨瘤的头颅或身躯,悍不畏死地撞击着城门和城墙薄弱处,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天空中,盘旋着密密麻麻、生有腐烂肉翼的骨翼飞蜥,不时俯冲而下,喷吐着酸液或投下燃烧的毒囊!
城头上,守军的身影在硝烟和血雾中若隐若现。箭矢如飞蝗般倾泻而下,滚木礌石、烧沸的金汁、巨大的弩枪带着刺耳的尖啸射入兽群,每一次落下都能清空一小片区域,溅起大蓬的血肉之花。但这点杀伤,在无边无际的兽潮面前,如同投入沸水的冰块,瞬间便被吞没。守军的呐喊声早已嘶哑,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绝望。一面面残破的战旗在城头猎猎作响,顽强地宣示着不屈,却也如同风中之烛,随时可能熄灭。
城墙上,几处巨大的豁口触目惊心,虽然被沙袋、巨石和粗大的原木临时堵住,但蛮兽如同跗骨之蛆,正疯狂地冲击着这些薄弱点,每一次撞击都让那些临时工事剧烈震颤,碎石簌簌落下。豁口后方,无数守军士兵用身体和长矛死死顶住,嘶吼着,血战着,用生命填补着防线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