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三十分。
距离宋澈预言的“卯时”只剩下最后半小时。
整个天梦大剧院内外,已经被警方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
剧院对面的一栋高楼天台上,林薇穿着一身黑色的作战服,正举着高倍军用望远镜,俯瞰着下方的一切。
寒风吹动着她利落的短发,让她那张冷艳的脸更添了几分肃杀。
“一组报告情况。”
她的声音通过微型通讯器传到每个队员的耳朵里。
“一组到位,后台区域安全,没发现任何异常。”
陈虎的声音传来,带着一股压不住的兴奋劲儿。
“二组到位,观众席及所有包厢排查完毕,安全。”
“三组到位,苏映月的住所已布控,目标正在熟睡,一切正常。”
一条条汇报从四面八方传来。
整座剧院连同一公里内的所有街道,都被便衣和监控探头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这是布下了一张真正的天罗地网。
林薇放下望远镜,轻轻吐出一口白气。
万事俱备。
现在,就等那个自作聪明的凶手,踏进他们精心准备的猎场。
她的视线飘向了坐在不远处的身影。
宋澈没穿作战服,还是一身简单的休闲装,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风衣。
他没有望远镜,也没有枪,只是安静地坐在一张折叠椅上,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他太平静了,平静得不像是来参与一场生死抓捕,倒像是来山顶看日出的。
“你不紧张吗?”
林薇忍不住问他。
宋澈喝了口咖啡,感受着那股暖流滑进胃里,驱散了些寒意。
“紧张,但不是为了我们。”
“那是为什么?”
“我是替凶手紧张。”
宋澈看着远处剧院漆黑的轮廓,慢慢说道。
“他布下了一个自以为精妙的局,却不知道自己早就成了棋盘上的棋子。”
“这种从猎人沦为猎物的落差感,一定很不好受。”
他的语气里竟然带着点可怜的意思?
林薇的心没来由地一跳。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会儿的宋澈,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们今晚可能会白忙一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五点整,“卯时”到了。
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点。
五点半……
六点……
六点半……
直到东方的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初升的朝阳把金光洒向这座还在沉睡的城市。
什么都没有发生。
通讯器里也是一片安静。
“林队……卯时已经过了。”
陈虎的声音传来,透着藏不住的失望和困惑。
林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身旁的宋澈。
宋澈还在平静地喝着咖啡,但林薇注意到,他握着杯子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很明显,他心里根本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我们……是不是算错了?”
林薇的声音有点干。
宋澈摇了摇头,把喝完的纸杯精准地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他站起身,望着远处被朝阳染成金色的城市天际线,缓缓开口:
“不,我们没算错。”
他顿了顿,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寒意。
“只是我们都小看他了。”
他转过头,看着林薇那双充满疑惑的眼睛,说出了一句让她浑身发冷的话。
“他用我的预判,完成了反预判。”
“他把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骗到了‘卯时’这个错误的时间点上。”
“而真正的杀机,根本就不在这里。”
宋澈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林薇的心上。
反预判?把所有人都骗到了一个错误的时间点上?
“你的意思是……”林薇感觉自己的喉咙有点发紧。“他根本就没打算在卯时动手?那根丝线……”
“对。”
宋澈的眼神变得很深。
“现在看来,那根红色的丝线不是他‘不小心’留下的,而是他‘故意’留下的。”
“他算准了我们之中有人能通过这根丝线推断出‘卯兔’这个目标。”
“然后,他又算准了我们会根据‘卯兔’,理所当然地把作案时间锁定在‘卯时’。”
他深吸一口清晨的冷空气,语气里充满了棋逢对手的凝重感。
“他布下这个局,就是为了看一场好戏。”
“一场看着我们几百名警察像傻子一样,在凌晨的寒风里为一个根本不会出现的敌人苦等一夜的好戏。”
宋澈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薇的自尊心上。
她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
作为一名精英刑警,她最骄傲的就是自己缜密的思维和布局能力。
可现在,她却发现自己和整个警队都被凶手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种智商被碾压的感觉,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和愤怒。
“王八蛋!”
她狠狠一拳砸在天台的护栏上。
“那他真正的动手时间会是什么时候?”
她追问道。
宋澈摇了摇头:“不知道,但他已经成功地让我们所有人都累了,也懈怠了,还让我们的行动在领导眼里成了一个笑话。”
“而这就是他最想要的。”
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半。
“收队吧。”他轻声说。“让他赢了这一局,但游戏还没结束。”
一夜的紧张布控最终以一场“乌龙”收场。
整个“十二时辰杀局专案组”都笼罩在一片压抑和沮丧的气氛里。
市局领导的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对林薇这种兴师动众却一无所获的行为提出了批评。
陈虎他们更是垂头丧气,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宋澈真的算错了,那个“卯兔”根本就是瞎扯。
只有林薇力排众议,坚持对苏映月的保护不能放松。
但新的难题摆在了眼前。
当天晚上七点半,天梦大剧院,当红魔术师苏映月的大型幻术表演【梦境之门】就要上演了。
剧院方、赞助商,乃至文化部门的电话快把林薇的手机打爆了。
取消一场这么重要的演出,带来的连锁反应和巨额赔偿是市警局也扛不住的。
“林队,我们不能让她上台!太危险了!”
陈虎急了。
“取消演出,凶手的目的就达到了,他就是要看我们自乱阵脚。”
宋澈冷静地分析。
“他耍了我们,现在我们所有人都很被动。”
“如果我们取消演出,他会躲在暗处嘲笑我们,然后找下一个机会。”
“我们不可能无限期地保护苏映月。”
“那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去冒险?”林薇咬着牙,眼睛里全是血丝。
宋澈的眼里闪过一抹锐利的光。
“不,我们将计就计。”他看向林薇:“凶手预判了我们的预判,那我们就给他来个反预判”
“什么意思?”
“他觉得我们现在要么会极度紧张,取消演出;要么会极度松懈,认为危险已经过去。”
“但他最希望看到的,是我们被迫让演出继续,然后在他选定的时刻,完成他的杀人表演。”
宋澈走到白板前,拿起了笔。“最后的压轴节目是什么?”
“【电锯惊魂】……利用箱子里的机关和镜子,制造人体被切割后复原的幻觉。”林薇立刻回答。
“好。”
宋澈在白板上画了一个箱子。
“这是最危险,也是最适合动手的环节。”
“我们的计划是,让演出正常进行,但在【电锯惊魂】开始前,利用后台换装的间隙,将苏映月与我们准备好的替身女警调换。”
“凶手要杀,就让他去杀一个‘假人’!而我们就在他自以为得手的那一刻,收网抓人!”
这个大胆的计划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好!就这么办!”林薇一拍桌子,重新燃起了斗志,“这一次,看谁才是真正的猎人!”
当天晚上,七点三十分。
天梦大剧院灯火辉煌,座无虚席。
林薇亲自坐镇在后台的监控室里,双眼像鹰一样死死地盯着屏幕上分割成数十个小画面的、剧院的每一个角落。
后台每一个角落都安插了便衣警察,观众席里至少有三十名警员伪装成了普通观众。
舞台的每一个机关都在演出前被排爆专家和技术人员里里外外检查了不下十遍。
“各单位注意,目标已登台,保持最高警惕!”
舞台上,灯光亮起,音乐奏响。
苏映月穿着一身闪亮的银色演出服,在一片掌声和欢呼声中优雅地登场。
表演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大变活人”、“火中逃脱”、“瞬间移动”……一个又一个精彩的节目,引得台下的观众惊呼连连。
监控室里的气氛却越来越凝重。
终于,表演来到了最后的压轴环节——【电锯惊魂】。
“陈虎,准备执行b计划!”林薇对着通讯器低声命令。
“收到!”
按照计划,苏映月会在进入道具箱前,以后台补妆为名,与替身女警完成调换。
然而,就在苏映月转身即将下台的那一刻,舞台顶端的一盏聚光灯突然毫无征兆地爆裂,火花四溅,引起了观众席的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林薇心中警铃大作。
舞台上的苏映月和她的搭档李谦也被这突发状况惊了一下。
为了安抚观众,李谦立刻拿起话筒,用专业的口吻说这只是表演的一部分,并示意苏映月直接进入道具箱,提前开始最后的表演。
“等等!不要进去!”林薇对着通讯器大喊。
但来不及了!
现场音乐和观众的议论声盖过了一切,陈虎想要上前阻止,却被敬业的舞台监督拦住。
在万众瞩目之下,苏映月微笑着对观众们鞠了一躬,然后在一片紧张的鼓点声中,躺进了那个被漆成黑色、充满了神秘气息的木箱里。
计划失败了!
林薇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苏映月的搭档,也是她的师兄,一位名叫李谦的男魔术师手持着一把闪着寒光的电锯,缓缓地走了上来。
“林队,所有机关都检查过了,没有问题!”通讯器里传来陈虎的声音,但已经带上了一丝颤抖。
他此刻就伪装成一名舞台助理,站在离魔术箱不到三米的地方,却无能为力。
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舞台上,李谦启动了电锯。
“嗡——”
刺耳的轰鸣声响彻整个剧院。
在观众们的惊呼声中,他将飞速旋转的锯片对准了木箱的正中央,缓缓地压了下去!
木屑纷飞,箱子被一分为二。
李谦关掉电锯,和另一名助理一起,将箱子的两半彻底拉开,向观众展示着内部的“空无一物”。
这是魔术最关键的一环。接下来,他会将箱子合拢,然后完好无损的苏映月就会从里面再次出现。
然而意外就在此刻发生了。
当李谦将箱子的两半拉开时,一股殷红粘稠的液体,突然从箱子的切口处,如同泉涌一般喷了出来!
紧接着,伴随着观众席里第一声撕心裂肺的惊恐尖叫,半截穿着银色演出服、血淋淋的人体,从被拉开的箱子里滚落了出来!
那断裂的切口平滑而狰狞,内脏和骨骼清晰可见!
“啊——!”
恐惧像瘟疫一样,瞬间引爆了整个剧院!
尖叫声、哭喊声、桌椅倒地的声音乱成一团!
舞台上的李谦看着地上那半截还在不断涌出鲜血的尸体,和箱子里剩下的另外半截,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电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裤裆处迅速湿了一片。
后台监控室里,林薇看着屏幕上那如同地狱般的场景,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瞬间抽干了。
她的通讯器里,传来了陈虎已经完全带着彻底变了调的惊恐嘶吼:
“林队……计划失败了!是真的!箱子里是苏映月……她……她真的被切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