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根据您提供的详尽设定和章节概述,我将为您创作这一章的内容。
我会力求在文风、人设和情节推进上贴合您的要求,将这个充满张力和谋略的承上启下章节完整地呈现出来。
### 第五十六章 火盆边的静夜
子时刚过,夜风卷着未散尽的松油味和山间的寒气,叩响了云记的后门。
阿篾警觉地按住腰间的短棍,从门缝里望出去,却见一张熟悉的、写满精明与惶急的脸——屯溪的褚老板。
“谢掌柜……睡下了吗?我有天大的要事禀报!”褚老板的八字胡都在发抖,衣袍下摆还沾着连夜赶路的露水和泥点,显然是一路小跑来的。
谢云亭从内堂走了出来,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衣,眼神在夜色中清亮如古井,看不出半分疲惫。
“褚老板,请进。”
进了内堂,昏黄的灯火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褚老板连茶都顾不上喝,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墙壁有耳:“谢掌柜,出大事了!上海那边传来消息,程砚舟在评茶宴上栽了大跟头,听说当场就把负责推销‘新茗·兰韵’的两个伙计的腿给打断了!还下了死命令,要把徽州这边剩下的所有伪茶和模具,连夜销毁,片甲不留!”
这在谢云亭的意料之中。
程砚舟此人,心狠手辣,败则断尾,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但褚老板接下来的话,却让谢云亭的眉梢微微一挑。
“更要命的是,”褚老板凑得更近了,几乎是在耳语,“昨夜在您这儿捣鬼的那个‘善堂大夫’,卷了程砚舟给的一大笔钱,想连夜从水路跑!结果被冯师爷的人给截了,现在就关在租界口的十七号仓库……的地下室里!”
影子,终于要走到光下了。
谢云亭心中瞬间有了计较。
程砚舟要销毁物证,冯师爷却扣下了最关键的人证。
这说明,这对主仆之间,已经出现了裂痕。
冯师爷留着这张牌,无非是想在最后关头,给自己留条后路,或是用来要挟程砚舟。
“多谢褚老板。”谢云亭平静地看着他,目光温润却有千钧之力,“这份人情,云记记下了。天亮之后,云记的第一批‘清明一口香’,除了供给老茶户,剩下的三成,全由你褚老板的商行代销。”
褚老板浑身一震,脸上瞬间被巨大的狂喜所取代。
三成!
这可不是小数目,这代表着云记将他视作了核心的盟友!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一夜的投名状,换来的是云记这艘大船上最稳固的船票!
“谢掌柜放心!我……我褚某人,定当效犬马之劳!”
送走感恩戴德的褚老板,谢云亭眼中那份儒商的温和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锋芒。
他转身,面对着院中静候的阿篾和赵阿炳。
“阿篾,”他沉声下令,“第一,联络杨嫂,马上组织信得过的茶农车队。就以‘兰香祭’圆满,云记馈赠祭茶为名,将我们特制的那十担兰香红,连夜送往屯溪周边的各大村镇。记住,每担茶的茶包底下,都藏一封我亲笔写的《辨伪指南》,图文并茂,让他们一眼就能看懂什么是双层火漆,什么是我们的‘云记’茶引!”
这不是简单的馈赠,这是一次精准的民心动员。
用茶叶做敲门砖,将真相直接送到千家万户。
“第二,”谢云亭转向院角的暗房,“去把陆先生请来。让他把我们之前藏好的那些底片,全部冲洗出来,放大,要能看清每一个人的脸!就制二十张,照片下面,给我题上七个字——仁义背后的膝盖。”
那日赵阿炳在雨中长跪不起,被伪善的“大夫”扶起的画面,被他早已安排好的照相馆陆先生,用镜头永远地定了格。
“是!”阿篾领命,转身就要去办。
“等等。”谢云亭叫住了他,目光落在了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赵阿炳身上。
自从昨夜亲手烧了那些假引,赵阿炳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浮躁,只剩下岩石般的沉寂和决绝。
“阿炳,”谢云亭缓缓开口,“有一个任务,只有你能做。”
赵阿炳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亮,他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太久。
谢云亭将一个计划和盘托出。
听罢,赵阿炳没有丝毫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沙哑着嗓子道:“掌柜的放心,我赵阿炳烂命一条,死不足惜。但能用这条烂命,为我闺女,为被骗的乡亲们换回一个公道,值了!”
他眼中赎罪的火焰,比任何时候都要炽烈。
半个时辰后,屯溪的地下黑市里,一个形容落魄、满身酒气的茶贩,正神秘兮兮地向各路探子兜售一个消息:“喂,听说了吗?冯师爷在十七号仓库藏了宝贝,是能让程老板翻盘的证据……嘿嘿,只要给够钱,我就告诉你们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一把火烧个干净!”
这茶贩,正是乔装后的赵阿炳。
冯师爷的眼线果然上钩。
双方约定,三更时分,在仓库后巷交接“引火之物”。
夜色如墨,后巷死寂。
当两个鬼鬼祟祟的搬运工按照约定,从赵阿炳手中接过一个沉甸甸的油布包时,四周早已埋伏好的阿篾和他手下的护运队一拥而上,如猛虎下山,瞬间将二人死死按在地上。
那油布包里什么也没有,但从搬运工身上,却搜出了一整套尚未销毁的、用于伪造“云记”茶引的铜制模具!
人赃并获!
云记后院的柴房里,两个搬运工哪里受过这种阵仗,没等用刑便全招了。
“那……那个大夫,根本不是什么善堂的,是程老板从上海带来的,专攻人心软肋的……的特务!”一个搬运工抖如筛糠,“他给那些人吃的药,就是糖粉混了点安神的洋药面子,根本治不了病!治好哑女什么的,全是……全是提前安排好的托儿!目的就是为了拿捏住像赵先生这样在地方上有脸面,又有软肋的人,从内部搅乱你们!”
谢云亭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指尖在桌上轻轻叩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良久,他发出一声冷笑。
“他以为,人人都愿意为虚假的希望而低头。”他看向窗外破晓的天光,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与悲悯,“却不知道,有些人,正是为了守住真正的希望,才学会了如何挺直腰杆。”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亮屯溪的街市。
一夜之间,屯溪、婺源、休宁……所有徽州核心的茶市公告栏上,都赫然多了一张张放大的照片。
照片上,大雨滂沱,一个男人屈辱地跪在泥水里,而另一个道貌岸然的“医者”,正满脸“仁慈”地将他扶起。
画面极具冲击力,仿佛一个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所有看过的人脸上。
照片下,只有一行苍劲有力的大字:
你说他是恩人,还是刀?
舆论,炸了!
那些曾接受过“免费诊疗”的百姓,此刻看着照片,再结合云记连夜送来的《辨伪指南》,瞬间醒悟!
那不是仁义,那是悬在他们头顶,逼迫他们背弃良心的刀!
“骗子!还我女儿一个真医生!”一个曾抱着孩子去求医的妇人,冲到“新茗记”的铺子前,抄起一块板砖就砸碎了那块金字招牌。
“程家!滚出徽州!”
愤怒的声浪,如山洪般席卷了整个徽州茶市。
程砚舟紧急从上海下令,撤除所有宣传物料,但声誉的堤坝一旦崩塌,便是万劫不复。
当夜,云记总栈的顶楼。
谢云亭凭栏而立,俯瞰着脚下灯火渐熄的屯溪城。
这场由他亲手点燃的火,已经烧到了最烈的时候。
阿篾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恭敬地递上最新情报:“掌柜的,冯师爷带着残部,已经上了去上海的船。但是……他们在码头,留下了一个人。”
“谁?”
“那个假医者。”阿篾答道,“被废了手脚,扔在了码头的货堆里,半死不活。”
冯师爷果然够狠,断尾求生,将这枚最后的棋子,以最屈辱的方式抛弃了。
谢云亭沉默了片刻,夜风吹动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他转身回到桌前,桌上放着一盆烧得正旺的炭火,驱散着深夜的寒意。
他提笔,在两张信笺上迅速写下两道命令。
“第一封,派人将所有证据,包括那套模具和口供,连夜送交徽州茶业公所,请九奶奶出面,主持公裁。”
他要的,不只是商战的胜利,更是以整个行业之名,为这场风波定下铁案,重塑规则。
“第二封,”他将另一张信笺递给阿篾,“通知我们所有的分号。从今天起,凡是家中曾受‘新茗记’欺骗的,其子女若愿入我云记学徒,一律免去三年束修。”
阿篾心中一凛。
这一招,可谓釜底抽薪,却又充满了人情味。
这不仅是在收拢人心,更是在为云记的未来,储备最忠诚的根基。
风穿过檐角,一片被火烧得焦黑的纸钱打着旋儿,轻轻落在他脚边。
那是昨夜“兰香祭”的遗留。
谢云亭俯身拾起,上面依稀还能看见半个被烧毁的“谢”字。
他看着那个字,目光深沉如夜。
片刻后,他将这片残骸,投入了桌旁取暖的火盆。
火焰“腾”地一下窜起,将那片旧日恩怨的残迹吞噬殆尽,也映亮了他身后的牌匾。
云记。
那场烧尽了旧怨的火,终究会熄灭。
而新的火,正在这火盆边的静夜里,等待着第一颗燎原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