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
张衍志确实感到有些突然，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遗憾和不舍。
虽然相识时间不算太长，期间还有过龃龉，但，这段同窗之谊，尤其是共同经历风雨，知晓秘密之后，终究在他心中留下了痕迹。
他沉默片刻，举杯道：
“既然如此，衍志便以此茶，为白兄践行。”
“山高水长，望自珍重。”
白玉卿看着他，眼中情绪翻涌，她努力维持着平静，也举起茶杯，说道：
“这段时间，在弘文书院，我过得……很开心。”
“比过去十几年加起来，都要开心。”
她顿了顿，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种郑重的承诺，说道：
“我永远不会忘了张兄的。”
张衍志心中亦有些触动，颔首道：
“这份同窗之谊，衍志亦会铭记于心。”
就在这时，白玉卿像是想起什么，说道：
“对了，张兄，你们‘弘文月报’的首刊五千份，印刷坊那边已经全部完工，明日便可去取了。”
“哦？这么快？”
“多谢白兄告知。”
张衍志感谢道，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不必谢我。”
白玉卿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期待，说道：
“若张兄真想谢我，便多写些《红楼梦》吧。”
“我可是……会一直追读的。”
张衍志闻言莞尔：“好，我答应你。”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书院趣事，但，离别的愁绪始终萦绕在席间。
雅间的门被轻轻敲响，白玉卿的书童走了进来，恭敬地低声道：
“小……公子，时辰差不多了，车马已备好。”
白玉卿身子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对张衍志道：
“张兄，就此别过。”
张衍志也站起身，拱手说道：“保重。”
白玉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在心里，然后毅然转身，随着书童离去。
张衍志将她送出听涛轩，只见，门口停着一辆看起来颇为普通的青篷马车，但，拉车的马匹和车夫的姿态，都隐隐透着不凡。
书童掀开车帘，白玉卿弯腰上车，在钻进车厢前，她忍不住再次回头，望向站在台阶上的张衍志。
夕阳的余晖为他挺拔的身姿镀上了一层金边，他站在那里，目光平和地看着她。
这一眼，仿佛耗尽了白玉卿所有的力气和勇气。
她迅速钻入车内，车帘落下，隔绝了内外。
马车缓缓启动，骨碌碌的车轮声碾过青石板路。
车厢内，白玉卿再也抑制不住，她猛地扑到窗边，颤抖着手掀开窗帘一角，痴痴地望着那个越来越远的身影。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无声地汹涌而出，顺着她光滑的脸颊滑落，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她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这个沉稳、聪慧、善良又带着一丝神秘的男子。
喜欢他辩论时的从容，喜欢他作诗时的气魄，喜欢他照顾人时的温柔，甚至连他拒绝自己时的坚持，都让她心动不已。
可是……她是女子，是必须遵从家族安排的女子，而他也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有光明的前程。
这段刚刚萌芽，甚至来不及言说的情愫，注定，只能埋葬在这个离别的黄昏。
“张兄……保重。”
她望着那已缩成一个小点的身影，用尽全身力气，低声喃喃道：
“有缘……再会。”
马车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张衍志站在原地，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心中亦有些空落落的。
他对白玉卿，或许有那么一丝超出同窗之情的心动。
但，更多的，还是对这位特立独行，勇敢追求理想的同窗的欣赏与惋惜。
清风拂过，带来河边柳絮的微香，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返回书院。
一段短暂而特别的交集，就此画上了句点……
……
回到斋舍。
张衍志将白玉卿告知的消息与几位舍友一说。
王圆立刻兴奋地跳了起来，说道：
“印好了？！”
“太好了！衍志兄，我们明日一早就去取！”
“嗯。”
……
翌日。
天刚蒙蒙亮。
张衍志四人便租借了一辆牛车，赶往城外的印刷坊。
当看到那堆叠整齐，墨香犹存的五千份《弘文月报》时，几人都忍不住心潮澎湃。
随后，动手将报纸运回斋舍，几乎堆满了小半个房间，入目皆是一片墨字纸张。
“开工！”
王圆摩拳擦掌，干劲十足。
几人迅速分头行动。
张衍志坐镇书院内，在斋舍门口以及书院人流量大的路口设下摊点。
王圆负责在书院内部的各斋舍，讲堂间穿梭叫卖。
高肃和赵健则负责书院外的府城市场，茶楼酒肆等地。
果然，凭借之前张衍志在学政面前扬名，翠微峰作《竹石》等事件积累的名气，以及那引人瞩目的“小说连载”栏目，《弘文月报》在弘文书院内部一经推出，便引起了抢购热潮。
学子们争相购买，都想看看这被学政盛赞的张衍志主办的报纸有何独特之处，更想一睹那据说写得极好的《石头记》究竟如何。
“给我来一份！”
“我要三份，帮同斋的带！”
“快！快！这《石头记》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写得真是绝了！”
书院内的销售异常火爆，王圆忙得脚不沾地，嗓门都喊得有些沙哑。
张衍志坐镇的摊点前也排起了小队，他一边收钱递报，一边还能听到买到报纸的学子当场翻阅，对《红楼梦》情节发出的啧啧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