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海德加大学，街道上喧嚣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
约拿默默跟在汉斯身后，心情如同维尔卡斯常见的阴霾天空。
亲手终结一段人生轨迹，心中空落落的。
尤其，是以那样一种近乎“背叛”的方式，伤害了一位真心关怀自己的长者。
霍夫曼教授那双从狂喜到震惊，再到愤怒与失望的眼睛，恐怕会在我脑海里停留很久…… 约拿内心感慨道。
“不必过于介怀，约拿。”汉斯洞察他心中所想，头也不回地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行走的道路。霍夫曼教授是位值得尊敬的长者，他的愤怒源于爱护与惋惜，而非恶意。”
“我明白，队长。”约拿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份惆怅压下，“只是……感觉辜负了一份沉甸甸的期望。”
两人回到事务所时，已是上午十一点多。
约拿的心情依旧有些沉重。
伤了一位如此关心自己的教授，实在是让这个年轻人的心，没有办法安定下来。
原谅我，教授。 他在心中再次默念。
汉斯注意到了约拿低落的情绪，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约拿，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比平时温和了些：
“拒绝一位关心自己的长者，尤其是以这种看似‘忘恩负义’的方式，会产生愧疚感，这很正常，说明你本性善良，懂得感恩。”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理解，随即话锋一转，带着调侃的笑意，“但是，年轻人，别太死板，也别把事情想得太绝。理清过去的干系，又不是叫你彻底切割，老死不相往来。”
他看着约拿有些愕然的表情，继续说道：“等新年的时候，提上一瓶好酒，或者带些他喜欢的雪茄，大大方方地去拜访一下。我相信，像霍夫曼教授那样真正关心学生的长者，看到你身体健康、精神饱满，生活走上正轨，即便不认同你的选择，心里终究还是会为你感到高兴的。让他亲眼看看，你的选择并非走向堕落，这比任何辩解都更有力。”
约拿听着汉斯的话，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是啊，自己似乎钻了牛角尖，把“退学”等同于“永别”了。
队长的建议，无疑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让他看到了未来缓和关系的可能性。
“队长，您说得对！是我太钻牛角尖了！”约拿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后脑勺的头发，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这一激动，动作幅度稍大，不小心将脑袋上那顶深色软呢帽给碰掉了。
帽子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汉斯见状，笑了笑，自然地弯腰，动作优雅地将帽子捡起，轻轻掸了掸，然后才递还给约拿。
“看来，内心活动丰富且脸皮还不够厚的年轻人，并不太适合用帽子来束缚自己跳跃的思维。”
“额......”约拿接过帽子，脸上有些发烫，决定暂时不戴它了。
就在这时，那扇通往内部的门被猛地推开，带起一阵风。
凯高大身影带着一股室外的冷空气闯了进来。
“头儿！我回来了！”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吵闹，随手将巨剑靠在自己常坐的沙发旁。
汉斯看了一眼走时精准的怀表，眉头皱起：“凯，你的巡逻区域不大，按照常规路线，东区市场加码头外围，最多四十分钟。你怎么去了将近三个小时？现在都快中午了。”
“两个小时？”凯脸上的灿烂笑容瞬间僵住，他夸张地掏了掏耳朵，仿佛怀疑自己听错了。
“头儿，你今天的怀表是不是该上弦了？我才出去半个小时！最多不超过三十五分钟！我绕着东区市场和码头外围转了一圈，一切正常，连只野猫都没看见，然后就立刻回来了！”
凯语气肯定，认为队长的怀表坏了。
汉斯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他紧紧盯着凯：“你确定？凯，仔细回想。现在是十一点二十一分。你是在八点四十分左右出发的。”
“我绝对确定！”凯用力点头，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我感觉才过去一会儿……路线、景物、遇到的人……都没问题，记忆是连贯的。”
“那么问题就出现了，我与约拿在九点十五分时前往海加德大学办事，花了两小时左右，按照你的说法，你应该在我和约拿出门不久就应该回来，可现在时间是十一点二十一分。”
“啊？”凯德表情有些错愕，随机又变得兴奋起来，“有异常！有什么东西影响了我！”
鉴于凯本身是序列七的“战斗狂”，实力强悍，且此刻没有出现任何身体损伤、精神污染、灵性紊乱或其他危险征兆，只是单纯的时间感上出现了大约两个半小时的偏差，汉斯迅速做出了判断。
“时间感知扭曲……没有直接攻击性，更像是意外泄露的影响……”汉斯沉吟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扫过凯、约拿，最后落在等待指令的莉莲身上，“凯，你刚才巡逻的路线，重点排查了哪些区域？”
“就是老路线。东区市场南门开始，沿着‘工匠街’走到头，右转进入码头区外围，顺着‘锈水运河’往回走，经过柏杨街，然后就回来了。”凯迅速报出路线。
“锈水运河……柏杨街……”汉斯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那里建筑老旧，产权混乱，又靠近运河，人员流动大，历史上也出过几次不大不小的事件，确实是个容易滋生‘小麻烦’的地方。”
汉斯迅速下达指令：“凯，你熟悉情况，并且是异常的亲历者，由你负责主导这次调查。约拿。”他看向约拿，“你加入队伍，这是你第一次参与异常调查，多看，多听，少说，一切行动听从凯和莉莲的指挥，积累经验。莉莲，你随行。”
“是，头儿！保证完成任务！”凯立刻挺直身体，脸上挂满了跃跃欲试的兴奋。
“明白。”莉莲和约拿同时回答道。
“鉴于异常目前表现出的性质偏向‘干扰’而非‘危害’，且能影响到凯这样的高阶‘战士’，其源头可能具有一定潜在危险性或不稳定性。”汉斯最后强调，目光扫过三人。
“你们的主要任务是调查、定位异常源头，进行初步评估，并尝试进行安全收容或做好标记。除非必要，否则避免正面冲突，尤其是约拿，你的任务是学习和适应，不是冲锋陷阵。如果发现危险超出预期，或遭遇无法应对的情况，立刻撤退，发出信号，等待支援。安全第一，明白吗？”
“放心吧，头儿！我心里有数！保证把约拿和莉莲大姐都完好无损地带回来！”凯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用力拍了拍胸口。
凯转身，走到存放武器的房间。他从里面拿出了一套折叠整齐的黑色皮甲，以及一柄用帆布紧密包裹的长条状物体。
凯抱着这些东西，走到约拿面前，一股脑地塞到他怀里，笑容带着几分促狭：
“喏，给你的！早就让巴顿给你准备好了！皮甲是按你的尺寸改的，绝对合身，活动起来跟没穿一样！武器嘛……嘿嘿，”他眨了眨眼，“我看你这些天跟我对练时，那眼神发光的样子就知道，你骨子里跟我一样！大剑才是男人的浪漫！虽然比不上我的无畏者，但是也够你用到序列七了！”
约拿接过东西，入手沉甸甸的，尤其是那长条物，分量十足。
他解开帆布，里面是一柄造型与凯的“无畏者”颇为相似的大剑。
剑身宽约半个背部，等人长，握柄包裹着防滑吸汗的皮革，简洁的钢制护手。
“我给她取名叫‘开拓者’，”凯介绍道，“以后就是你的伙计了！要好好对待它！快去隔壁把皮甲换上，我们五分钟后就出发！”
约拿着着手中那套明显是为了高强度战斗而设计的皮甲，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犹豫和挣扎。
这皮甲的款式，显然是参考了凯那身，兼顾灵活性与关键部位防护的设计，但与他内心一直向往的、穿着笔挺正装、举止优雅的“绅士”形象，简直是南辕北辙。
这……这也太……紧身了！露着手臂，行动倒是方便，可这风格……跟我梦想中拿着手杖、戴着高帽、在沙龙里谈论文学与艺术的绅士形象差距何止十万八千里！穿着这个走上维尔卡斯的街头？太引人注目了，简直像个马戏团出来的！
约拿内心疯狂吐槽，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甚至挤出一丝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凯，那个……一定要穿这个吗？”约拿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他拎起那件皮甲，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我觉得……我这身衬衫马甲行动也挺方便的，而且看起来更……嗯，更符合普通市民的身份，不容易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以约拿如今的体质，就算在维尔卡斯最寒冷的冬夜赤膊站在街头，也不会觉得难以忍受，穿戴护甲更多是为了防护突如其来的利器切割、以及在进行翻滚、冲撞、攀爬等剧烈动作时保护身体。
凯双手抱胸，歪着头，用一副“暴殄天物”的表情看着约拿：
“这一身多好啊！帅气！实用！充满了力量感！约拿，不是我说你，你审美实在有待提高！”他用力拍了拍自己身上那套皮甲，“看看我！这才叫属于战士的实用美学！浪漫！你懂吗？力量和自由的浪漫！”
到底是谁的审美有待提高啊！约拿在心中怒吼着。
约拿看着凯那身仿佛与他融为一体的装束，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这套与之同源的、“狂野”风格显着的皮甲，嘴角忍不住抽搐，最终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了，谢谢你的好意，凯。我还是觉得……太丢人了！”约拿把“丢人”两个字咬得很轻，但意思明确。
一旁的莉莲已经准备好了药剂包，听到两人的对话，她抬起头，语气中带着笑意：“凯，你的风格，确实不适合所有人。”她顿了顿，拿起一个小巧的、装着银灰色细腻粉末的金属喷罐。
“不过，约拿，如果你愿意尝试适应这种作战装备的话，也不用担心，在出发前，会在衣物和装备表面撒上‘静默尘’。这种特制粉尘能一定程度上削弱你们的存在感，效果类似于披上一层薄纱。”
“非常感谢，莉莲女士，不过真的不用了。”约拿抬手表示拒绝。
他动作利落地将那个带有背扣的特制剑鞘装备在身上，然后将沉重的“开拓者”大剑稳稳地扣在背后。
巨大的剑身与他穿着衬衫马甲的“文明”外表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反差。
“我觉得我这样就可以了。”约拿整理了一下因为背负大剑而稍显紧绷的衬衫领口，语气表现得轻松自然。
“行动方便，也……不算太惹眼。”
至少，比穿上那套皮甲要符合他内心的审美底线。
凯看着他这副别扭样子，夸张地扶住额头，发出一声哀叹：
“唉！暴殄天物啊！巴顿要是知道他的心血被你这么对待，非得哭晕在工作室不可！”但他也没有再强求，只是嘟囔着，“行吧行吧，等你以后在泥地里打几个滚，或者被哪个不开眼的家伙用刀子划破了你的漂亮衬衫，你就知道皮甲有多香了！”
莉莲见状，不在多说，笑着为众人喷洒“静默尘”，银灰色的粉末附着上去后，迅速变得透明。
汉斯最后检查了一下三人的准备情况，目光在约拿那极具反差的形象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良好的修养让他成功绷住了表情，没有笑出声来。
“注意安全！”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