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公寓内投下温暖。
约拿坐在餐桌旁，慢条斯理地享用着早餐。
煎得恰到好处的鸡蛋，边缘焦脆的培根，抹了黄油和果酱的烤面包片，以及一大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
约拿穿着舒适的家居服，神情放松，与平日里那身皮甲背负巨剑的冷硬形象判若两人。
今天他轮休。
对于约拿来说，能在没有任务警报、不用巡逻的日子里，坐在自家餐桌前，吃着玛丽精心准备的早餐，听着哥哥絮叨些市井闲闻，是一种简单却珍贵的享受。
这让他感觉自己还在正常的世界里，而不仅仅是那个与怪异、疯狂和危险为伍的潜入者。
罗伊斯坐在他对面，一边翻看着今天刚送来的《维尔卡斯公报》，一边往嘴里塞着面包，含糊不清地说道：
“约拿，你看到最近市政厅和议会联合颁布的那个《秋冬季城市管理与社会稳定法案》了吗？啧，真是……”
约拿端起咖啡杯的手顿了顿：“没太注意。”
约拿最近的心思要么在任务上，要么在尽量避免那位过于热情的奥德里奇小姐，对于市政厅又出台了哪些冗长的法令，确实缺乏关注。
“你没注意就对了，看了糟心。”罗伊斯咽下嘴里的食物，拿起报纸，指着上面一个显眼的版面
“喏，就是这个。第一条，基础生活物资，包括黑麦面包、土豆、肉类，还有取暖用的煤，官方指导价上调百分之十五。
理由是‘保障供应链稳定’和‘应对可能出现的通胀’。”他念着报纸上冠冕堂皇的措辞，语气却带着讽刺。
约拿微微皱眉。
食物和煤炭涨价？这对于普通市民，尤其是那些收入微薄的家庭来说，绝不是好消息。
维尔卡斯的冬天漫长而严酷，缺乏足够的食物和燃料，意味着……
罗伊斯继续念道：“第二条，城市住房租赁税调整。所有非自有住房租赁，需额外缴纳租金百分之二十的‘城市维护附加税’。”
“百分之二十？”约拿这次真的有些惊讶了。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白石巷的公寓租金不算便宜，如果再加百分之二十……他下意识地算了算自己的钱包。
“放心，”罗伊斯似乎看出了弟弟的担忧，摆了摆手，“塞缪尔先生提前跟我打过招呼了。我们这间公寓的业主跟他有些交情，而且我们是正经的长期租户，手续齐全，不在这次加税的范围里。算是躲过一劫。”他语气中带着庆幸。
约拿松了口气，但眉头并未舒展。
他和罗伊斯因为汉斯队长的关系得以豁免，但那些没有门路的普通租客呢？他们该怎么办？
“还有呢，”罗伊斯又指向另一条，“针对非固定职业、从事临时性或零散工作的人员，征收‘灵活就业保障金’，按月度收入估算，征收百分之五。”
“打零工的也要交税？”约拿忍不住开口。
他知道那些在码头、市场、建筑工地打零工的人生活有多么不易（毕竟罗伊斯以前就是干这行的），收入本就不稳定，再被抽走百分之五……
“可不是嘛！”在一旁收拾厨房的玛丽擦了擦手，走过来给两人的杯子续上咖啡，脸上带着不满插话道。
“这还不算最离谱的。你们看后面那条——”
玛丽指着报纸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语气带着难以置信。
“看到了吗？‘特定服务业规范化管理条例’……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就是卖*合法化了！”
“什么？！”约拿差点被咖啡呛到，难以置信地看向玛丽手指的那一行小字。
约拿曾经身为底层，见识过城市的黑暗面，但市政厅公然将这种行业合法化，还是让他感到一阵错愕。
玛丽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既是气愤也是尴尬：“条例说，从事……从事那个行业的女性，需要去指定部门登记，办理‘特殊行业服务许可证’，费用是两金镑！
而且，以后她们的‘收入’，也需要按规定缴税！”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些话，“这算什么？官方拉皮条还收管理费吗？！”
两金镑！对于一个可能迫于生计才走上这条路的女性来说，这或许就是一笔难以逾越的门槛。
而缴税……约拿只觉得一阵反胃。
这法令看似“规范化”，实则充满了冷酷的盘剥和对底层女性尊严的践踏。
罗伊斯叹了口气，放下报纸，脸上也没了食欲：“还不止这些。你看，棉布、麻布这些基础纺织品的价格也上调了。理由是原料进口成本增加。”
他揉了揉眉心，“约拿，你最近没怎么关注外面，感觉风向不太对。我的上司私下也提过一嘴，说上面似乎在加紧筹备些什么，各种物资都在管控和调集，税收也在拼命加……怕不是……真的要打仗了？”
打仗？约拿的心沉了下去。
他不是政治家，不懂国际局势，但他知道战争的代价。
无论是前线士兵的鲜血，还是后方民众的困苦。
约拿的目光再次扫过报纸上那些冷冰冰的条款。
食物涨价，煤炭涨价，租房加税，零工抽成，连最基础的衣物布料也变得更加昂贵……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维尔卡斯即将进入漫长而酷寒的冬季的前夕。
约拿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些画面：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排队购买高价黑面包的工人家庭；因为无法负担暴涨的租金而被赶出住所，流落街头的可怜人；那些为了两金镑的“许可证”而可能陷入更深绝望的女性；还有那些衣不蔽体，在即将到来的冰雪中挣扎求生的老人和孩子……
无力感混杂着烦闷涌上约拿的心头。
他能做什么？他拥有超越常人的力量，可以对抗隐藏在阴影中的怪异，可以斩杀堕落的超凡者，但他能阻止市政厅颁布的法令吗？
能改变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的决定吗？
能变出足够的食物、煤炭和温暖的房屋给那些需要的人吗？
不能。
约拿只是一个序列八，一个潜入者。
他的力量在个体的对抗中是强大的，但在社会规则面前，却显得如此渺小和苍白。
约拿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
得益于潜入者相对丰厚的报酬和他自己节俭的生活习惯，他存下了一笔不小的积蓄——265镑16便士。
这笔钱，足以让他和罗伊斯、玛丽在这个冬天过得相对舒适，甚至能应对一些突发状况。
但这并不能让他感到丝毫欣慰，反而更凸显了他与那些在法令下挣扎的普通人之间的鸿沟。
“我吃饱了。”约拿放下手中的餐具，食欲已然消失殆尽。
他需要出去走走，吹吹冷风，理一理纷乱的思绪。
约拿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了那身让他感到安心的黑色皮甲，将“开拓者”稳稳地背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