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脸几人回到珠玉村没多久，就听闻县尊派人来缉捕海漕会的人。
他和两个手下商议着去哪儿先躲一躲，就在此时，有几个陌生人主动找上门来。
来人穿着朴素，但亮出了一个小小的令牌，正是市舶司吏员的身份凭证。
为首那人压低声音说：“郑提举怕衙役盘查，让我们换便服接你们，走吧，有人接应。”
麻脸和其他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他们都曾随陈鳌见过提举郑玮，此刻见真是市舶司的人，心中安定不少。
麻脸说：“那就劳烦几位兄弟了。”
他们没带什么东西，跟着汉子往外走，一路避开搜查的衙役，和另外两个市舶司的人接上头。
很快六个人上了一艘小船，趁着夜色离开珠玉村。
船行到水深处，麻脸问：“敢问兄弟，郑大人怎么说？往后我们在哪儿落脚？”
“是啊，我们接下来去什么地方？”另外一个人发问。
其中一个市舶司的人说：“郑大人说了，海漕会是保不住了，先去临县躲一躲，换个码头开始。”
“是是，往后多仰赖郑大人和各位，有市舶司在，还愁没生意做？”麻脸连忙奉承。
“是啊是啊。”几人也随声附和。
麻脸望着幽深的海水，想到一路走来，靠的都是自己，心中竟生出几分豪情。
他起初不过是个打杂的，因为学会了南洋话，可以跟番商直接打交道，才成为了海漕会的管事。
如今陈鳌已死，郑提举说要带他们重新开始，凭着他的本事，以后可以把生意做到更远的地方，让海漕会……不，让麻脸的名头，在海上打响！
正当他畅想着未来时，一名市舶司的人从舱内提来一坛酒，给每个人都倒上一碗。
船身在海浪里摇晃，让酒液也摇摇晃晃，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浑浊。
市舶司的人说：“这一路辛苦，兄弟几个喝点酒暖暖身体，等到了地方，有好差事呢！”
麻脸和其他两人接过，仰头喝了下去，市舶司的人只沾了沾唇：“兄弟几个还要开船，就不喝太多了。”
这晚之后，麻脸他们就再也没有回过珠玉村。
黎明时分，船靠岸之后，只上来了最初接麻脸的几个人，他们去给提举复命，说事情办妥了。
陆虎带着衙役们在珠玉村搜了两天，所有可能的地方都去了，甚至包括传说中麻脸相好的住处。
但一无所获，麻脸和手下仿佛凭空消失一般，他们只能回县衙向沈琰复命。
县衙书房内，沈琰在案前看着整理好的供词。
这段时间经过审问海漕会的成员，加上之前柱子提交的证据，已经基本了解了海漕会走私的情况。
海漕会这些年借着祭祀的由头，违反海禁，将大明的瓷器丝绸走私出去，还贩卖了珠玉村的村民。
这一桩一桩的恶行都写的清楚，足够将他们绳之以法了。
只是海漕会和市舶司如何联络如何暗中勾结，这些东西始终没有切实的证据。
沈琰皱着眉想，陈鳌死了，麻脸他们失踪了，和市舶司有直接接触的人现在都没有找到，这条线还不清晰。
他只好先将海漕会走私相关的卷宗写好，并报给知府。
几日后，知府冯琏的批示便下来了。
冯琏修改了两个地方，一个是海漕会成员的处罚，他觉得原拟刑罚过轻，在此基础上加重了一档。
另外，他还更正了卷宗里写的关于海神显灵的事情。
冯琏表示，海神显灵乃村民们的无稽之谈，海漕会的沉船是他们和南洋番商因走私起冲突，编造了海神显灵的谣言。
除此之外，冯琏还特别批注——
村民愚昧，亟需教化。此前供称被海神所救的两名少年，显系编织谎言，理应治罪，但念其也是被掳上船，死里逃生，免除刑罚，口头训诫并责令悔过，日后不可再妄言。
沈琰知道，冯琏是希望将此事影响最小化。
他在沉思之际，曲迦音、倪小鱼和柱子经通传后走了进来，他们是向县尊辞行的。
沈琰拿出给曲迦音写好的举荐信，还有海漕会案子的卷宗副本。
沈琰说：“这些都收好，海漕会的事写得很清楚，从祭祀船的疑点到海漕会的走私情况，御史一见即明，你也可以亲自说明，而柱子作为人证，可以证明海漕会和市舶司暗中来往。”
曲迦音郑重接过，正准备道谢，却听沈琰继续吩咐道。
“此去福州路远，或许会不太平，我调派几个衙役护送你们过去。”
沈琰对进来的衙役叮嘱道：“路上要多留心，尤其是客栈，码头这些陌生的地方，如果真的遇到危险，要保证他们的安全，而不是物证的安全。事情不急于一时而成，若火候未到，只要人在总有机会。你们要亲眼看曲姑娘他们见到御史再悄悄撤回，明白了吗？”
“是，大人！”
“大人放心，卑职一定尽心力竭保护好他们！”
沈琰又转而对曲迦音说：“林御史为人刚直，最厌拐弯抹角。你见他时对海漕会的事大可直言，他应会信你，至于他后续决定如何追查，不可强求。”
曲迦音笑着说：“大人放心，林大人的事你已与我说过三回啦，我记住了。况且，我有了大人的举荐信，林御史总会多信我几分。”
沈琰也笑笑，他的举荐信里对曲迦音大加赞赏，有这封信，林御史应该不会为难他们。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确实有点紧张他们的安危。
他又叮嘱了几句，看他们乔装打扮后悄然离开县衙。
市舶司和知府的人也在巡视珠玉村，他们发现两个少年没有回村，回来报给市舶司提举郑玮。
“那两个少年没有回村，直接住在县衙里，听说县尊沈琰对他们态度和善，招待有加。”
郑玮思量半天，还是找到冯琏商议。
“那两个珠玉村的少年，根本没有回去，更别提被训诫了。下官寻思着，沈大人这态度不对劲啊……”
冯琏只当沈琰迷信，淡淡地说：“哦？沈琰竟然信海神的无稽之谈。”
郑玮眉头紧锁：“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底下人盯了好久，还是借着采买的人旁敲侧击才发现，那两个孩子早已偷偷出了县衙了！”
冯琏察觉出不对：“不回村，也不在府里……是有些不对劲。”
郑玮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海漕会的事情解决了，但他们也是亲历者，难道是知道了些什么？干脆让他们也消失，这样才安全。”
冯琏摇摇头：“没必要闹这么大动静。麻脸他们是海漕会的老人，手里有把柄，会攀扯到市舶司，但是这两个孩子能知道多少？”
郑玮想了想说：“那就放任不管了？”
冯琏说：“那自然也不行，咱们派人找一找他们，找到了，威胁恐吓一番，如果他们带着什么不该带的东西一并毁了便是，这样他们还能掀起什么浪来？”
郑玮点点头：“还是大人想得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