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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垒”核心指挥室的指令再次传来,并非期待中的休整或新的作战任务,而是一份冷冰冰的、要求详尽到极点的“断血”行动过程报告。指令明确要求,必须包含行动路线的每一次细微变更理由,遭遇“幽灵”部队的详细接触时间、地点、交战过程,以及任何可能引起敌方注意、导致追踪回溯的疑点——哪怕是主观的、不确定的直觉。

这份指令的目的不言而喻,直指“潜影”基地的暴露。它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要求鲨鱼亲手剖开自己那场惊心动魄的胜利,将每一个战术决策、每一次险死还生,都放在放大镜下审视,找出那个可能存在的、导致战友牺牲的“罪证”。

鲨鱼坐在简易金属桌前,终端屏幕散发出幽蓝的光,映亮了他半边脸庞,另一半则隐在阴影中,更显冷硬。他的手指悬在虚拟键盘上方,指尖微微颤抖,却迟迟无法落下第一个字。书写这份报告,无异于一场精神上的公开处刑。他需要复盘每一个细节,重温那深入骨髓的紧张与恐惧,然后冷静地、客观地分析:如果当时选择另一条路线?如果面对“幽灵”时采取不同的应对?如果……无数个“如果”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理智。

(回忆碎片三:争执与靠近)

记忆的闸门再次被痛苦的潮水冲开。画面切换到一个弥漫着悲伤与压抑的临时驻地。那是在一次高强度的城市废墟清理任务之后,目标是夺取一座废弃的通讯枢纽。任务成功了,但代价惨重——小队里最年轻的成员,“火花”,一个才刚满十九岁、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小伙子,在掩护主力突进时,被隐藏的自动防御炮台击中,当场牺牲。

沉重的气氛几乎要凝固空气。返回位于废墟边缘的临时驻地后,积压的情绪终于爆发。

“如果你当时采纳我的建议,从侧面管道迂回,而不是强行突击正面,火花可能就不会死!”Rose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悲痛,她站在鲨鱼面前,胸膛剧烈起伏,琥珀色的眼眸里燃烧着火焰。她提出的备用方案更耗时,但理论上风险更低。

“侧面管道情况不明,可能布满诡雷或者结构脆弱!强攻正面是效率最高、最能掌控局面的选择!战场上没有万无一失!”鲨鱼的声音同样冰冷强硬,像一块砸不碎的石头。他不能承认自己的决策失误,那不仅是否定自己,更是对牺牲者的不敬。“你的方案过于保守,只会延误战机,可能导致更大的伤亡!”

“更大的伤亡?现在呢?火花死了!这就是你掌控局面的结果?!”

“注意你的措辞,Rose!我是现场指挥官!”

“指挥官?我看是刽子手!”

激烈的争吵引来了其他队员,他们强行将几乎要动手的两人拉开。Rose被带走时,回头看向鲨鱼的那一眼,充满了失望、愤怒和深切的悲伤。

夜幕降临,荒芜的城市废墟在惨白的月光下如同巨大的骨骸。鲨鱼独自一人坐在一段断裂的混凝土横梁上,远离驻地的微弱灯火。夜风冰冷,吹不散他心头的燥热和那块名为“自责”的巨石。挫败、愤怒、还有一丝不被理解的委屈,在他心中翻腾。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也能感知到是谁。

Rose走了过来,没有说话,只是将一罐尚带着余温的合成咖啡(在物资匮乏的当时,这几乎是奢侈品)递到他手边。

鲨鱼身体僵硬,没有接,也没有看她,目光依旧死死盯着远处黑暗中模糊的建筑轮廓。

“我不是来跟你道歉的。”Rose的声音平静了许多,褪去了白天的激烈,只剩下一种深深的疲惫,“你的命令,站在你的立场,或许是对的。我的方案,也可能只是纸上谈兵。我们这样吵,火花也回不来了。”

她在他身边坐下,间隔着一段礼貌却不再剑拔弩张的距离。她打开自己那罐咖啡,小口地喝着,没有再说话。

冰冷的夜风呼啸着穿过钢筋骨架,发出呜咽般的声音。黑暗中,那罐递到手边的咖啡,传递着微弱却真实的温度,以及身边人沉默却坚定的陪伴,像是一道悄然渗透冰层的暖流,缓缓浸润着鲨鱼几乎冻结的心脏。过了很久,久到那罐咖啡快要彻底冷掉,他才用一种极其沙哑、几乎不像自己的声音开口,像是对着虚空呢喃:“那个新兵……火花……他才十九岁。第一次出这种级别的任务……”

“我知道。”Rose轻声回应,声音里带着同样的沉重,“我们都背负着这些。活着的人,要带着他们的份,更艰难,也更坚定地走下去。”

她没有说空洞的安慰话,只是陈述着一个残酷的事实。那晚,他们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并肩坐在废墟之上,望着死寂的城市和冰冷的星空。之前的裂痕,在无声的陪伴与共同的沉重中,似乎弥合了大半。一种超越了战友情、在争吵与理解、尖锐与柔软之间徘徊的、更加复杂微妙的情感,在那片承载着死亡与悲伤的废墟背景下,悄然滋长,带着苦涩,却也带着一丝真实的温度。

现实中的鲨鱼猛地抓起手边的水壶,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冷的液体,试图压下喉咙间那股酸涩的哽咽。报告屏幕依旧是一片刺眼的空白。他记得,在那次争执之后,Rose曾有一次在任务间隙,看着他说过:“鲨鱼,你总是把所有的责任,所有的重量,都一个人扛起来。太重了,真的,会压垮的。”当时他不以为意,甚至觉得这是弱者才会有的担忧。如今,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那种足以碾碎灵魂的重量——不仅仅是指挥决策的重量,还有失去、怀疑、以及这份自我审视的酷刑。他低下头,前额几乎要碰到冰冷的桌面,呼吸变得粗重而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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