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无量循环再利用办公室”的调查请求,如同石沉大海。张伟反馈,该部门的所有对外接口均显示“权限升级维护中”,连最基本的备案信息都无法调取。这反常的“消失”,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和挑衅。
与此同时,陆明飞接到了钟司长直接打来的通讯。
“明飞啊,”钟司长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和煦,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关于‘往生教’和那个什么‘萌芽’计划的调查,元老院方面已经有了定论。此事牵扯甚广,背后可能涉及某些历史遗留问题,不宜再深挖下去。你们特察司近期辛苦了,先把精力放在其他积案上,这个案子……暂时封存。”
暂时封存?在刚刚查到“循环再利用办公室”这个关键节点?
陆明飞的心沉了下去,他强压着情绪,试图争取:“钟司,我们刚刚找到新的线索,很可能直指核心!这个时候封存,岂不是前功尽弃?”
“这是元老院的集体决议!”钟司长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明飞,要懂得审时度势!地府的稳定大于一切!有些盖子,现在不能掀!这是命令,执行吧!”
通讯被挂断。车内一片死寂。
慕容白看着陆明飞阴沉的脸色,冷声道:“他在阻止我们。”
“不止是阻止,”陆明飞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寒,“他是在灭口,灭掉这条线索。看来,我们的钟司长,比我们想象的陷得更深。”
他们被叫停了官方调查,但真相就在眼前,怎能放弃?
“既然明路不通,那就走暗线。”陆明飞眼神锐利,“还记得枯木长老的提示吗?‘新芽或知其根’。我们之前只关注了‘新芽’本身,忽略了‘知其根’可能还有另一层意思——找到知道‘新芽’根源的人!”
他想起了小娟!这个长期滞留在地府办事大厅,看似天真烂漫,却总能提供关键信息的“万事通”女鬼!她失忆的身份,本身就是最大的谜团!
陆明飞立刻尝试联系小娟,然而,她的通讯符也失去了回应。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去望乡台办事处!”陆明飞猛地调转“幽影”车头,“小娟平时最喜欢在那边看‘人间烟火’直播!”
望乡台,并非一座孤零零的高台,而是一片依托台地建立的观景区域,设有许多办事处和休息点,方便鬼魂遥望阳间,缓解思乡之情。当陆明飞和慕容白驾车疾驰而至时,看到的却是一片混乱!
平日里祥和的观景区域,此刻被诡异的灰绿色雾气笼罩,雾气中隐约传来鬼魂惊恐的尖叫和某种令人牙酸的、如同植物根系蠕动般的窸窣声。办事处的建筑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表面的防护阵法明灭不定,显然正在遭受攻击!
“是‘蚀月’的力量!还有……浓厚的‘魂蕈’气息!”慕容白瞬间感应到了那股熟悉的邪异波动,脸色骤变。
“他们要对小娟灭口!”陆明飞瞬间明白了过来!他和慕容白查到了关键,对方不仅要掐断线索,还要清除掉小娟这个可能的知情人!
“幽影”一个急停,两人毫不犹豫地冲入灰绿雾气之中。雾气具有强烈的腐蚀性和致幻效果,寻常鬼差根本不敢靠近。慕容白周身剑气勃发,凌厉的剑意暂时劈开了前方的雾障,但雾气如同活物般迅速合拢。
视线受阻,神识也受到干扰。他们只能凭借感应和零星传来的声音向前突进。
沿途,他们看到了一些被灰绿色菌丝状物质缠绕住的鬼差和普通鬼魂,他们的魂体正在被快速侵蚀、吸收,化作滋养那雾气的养料!而雾气深处,那蠕动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根须正在大地之下蔓延,抽取着此地的魂力!
“在那边!”慕容白指向办事处后方的一片观景平台。
平台上,景象更为骇人。只见小娟被数条粗壮的、如同活化藤蔓般的灰绿色菌丝紧紧束缚在半空中,她原本天真烂漫的脸上充满了痛苦,魂体光芒剧烈闪烁,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她体内被抽取出来。一个身着黑袍、脸上带着“蚀月”标记面具的身影,正手持一个不断旋转的、由“魂蕈”凝聚而成的诡异法器,对准着小娟。
而在那黑袍人身旁,赫然站着另一个他们熟悉的身影——人间事务司司长,钟馗!
只是此时的钟司长,脸上再无平日里的和煦与圆滑,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和决绝。他正将自身的鬼仙官印之力,注入到那黑袍人的法器中,加速着对小娟的掠夺!
“钟馗!果然是你!”陆明飞目眦欲裂,厉声喝道。
钟馗转过头,看着冲进来的陆明飞和慕容白,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丝惋惜:“陆明飞,慕容白……你们终究还是找来了。何必呢?安心做个糊涂鬼,不好吗?”
“为什么?”陆明飞死死盯着他,心中最后一丝对上级的信任彻底崩塌。
“为什么?”钟馗嗤笑一声,带着一丝狂热,“为了地府真正的‘新生’!你们看到的只是秩序,是僵化!元老院那些老古董,还有这该死的官僚体系,早已束缚了地府的发展!‘净土-萌芽’计划,才是打破僵局,重塑阴阳秩序的关键!牺牲少数,成全大局,这才是真正的功德!”
他不再掩饰,彻底摊牌!
“小娟就是‘新芽’计划最初的、也是最成功的‘母体’!她体内蕴含着被净化提纯的、最为本源的魂力种子!得到她,我们就能培育出真正的、完美的‘轮回之芽’,开创属于我们的新时代!”
“疯子!”慕容白怒斥一声,剑光暴涨,化作一道惊天长虹,直斩钟馗和那黑袍人!
“冥顽不灵!”钟馗冷哼一声,官印光芒大放,形成一道厚重的屏障,硬生生挡住了慕容白的剑光。同时,那黑袍人催动法器,更多的灰绿色菌丝从地面、从虚空中钻出,如同毒蛇般缠向陆明飞和慕容白。
大战瞬间爆发!
慕容白剑术通神,剑气纵横,将袭来的菌丝不断斩断,但菌丝再生速度极快,而且那灰绿色雾气不断侵蚀着他的魂体和剑气。他还要分心应对钟馗凭借官印发动的猛烈攻击,一时间竟被死死缠住。
陆明飞修为较弱,只能凭借“幽影”的机动性和慕容白传授的一些基础剑诀周旋,险象环生。他试图靠近小娟,却被更多的菌丝逼退。
“慕容白!你以为你还是三百年前那个天之骄子吗?”钟馗一边攻击,一边试图用言语扰乱慕容白的心神,“当年围剿‘蚀月’你侥幸未死,但道基已损!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何必为了这注定倾覆的旧秩序陪葬!”
慕容白一言不发,剑势却越发凌厉狠绝,竟是以伤换命的打法,强行逼退了钟馗一步!
就在这时,被束缚的小娟似乎感受到了极致的危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她体内那股一直被压抑的、纯净而庞大的魂力猛然爆发!
刺目的白光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瞬间冲散了大片的灰绿色雾气,那些缠绕她的菌丝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枯萎崩解!
白光过后,小娟悬浮在半空,眼神不再迷茫,而是充满了古老、悲伤以及一丝决然。她看着陆明飞和慕容白,嘴唇微动,一道神念传入他们脑海:
“记住……‘新芽’的根,在‘彼岸’……小心……元老……”
话音未落,她整个魂体化作无数纯净的光点,如同逆流的星辰,猛地冲向了望乡台最高的方向,然后轰然炸开!庞大的净化之力如同潮水般席卷四方,彻底驱散了剩余的邪异雾气,也将那黑袍人及其法器重创!
“不!”钟馗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
趁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慕容白强提最后一口真气,一剑重创了因法器反噬而失神的黑袍人,然后一把拉住消耗过大、心神剧震的陆明飞,化作一道遁光,冲出了望乡台区域。
“幽影”化作一道黑影,承载着两人,瞬间消失在酆都城外茫茫的灰色原野之中。
身后,是钟馗气急败坏的咆哮和望乡台区域逐渐平复但一片狼藉的景象。
……
不知过了多久,“幽影”停在了一处荒废已久的古代驿站遗迹中。慕容白再也支撑不住,喷出一口淡金色的魂血,气息瞬间萎靡下去,显然旧伤新创一并爆发。
陆明飞扶住他,看着慕容白苍白如纸的脸和身上被侵蚀、斩伤的痕迹,又想起小娟最终化作光雨消散的景象,以及钟馗那狰狞的背叛,心中充满了愤怒、悲伤与无力感。
他们揭开了阴谋的一角,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信任的上司是叛徒,关键的证人香消玉殒,自身也成了被迫逃亡的“叛徒”。
慕容白艰难地睁开眼,看着陆明飞,声音微弱却坚定:“钟馗……只是马前卒……元老院内,必有更高层……‘彼岸’……是关键……”
陆明飞重重地点了点头,握紧了拳头。他看向酆都城的方向,那里灯火依旧,却已不再是他们的后盾,而是龙潭虎穴。
小娟用生命传递的最后信息——“新芽的根,在彼岸”,以及“小心元老”,如同沉重的烙印,刻在他的神魂中。
望乡台之劫,是第三卷的终局,也是通往最终迷局的入口。地府的天空,阴云密布,而他们的前路,注定充满荆棘与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