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把那叠大红请柬摊在桌上,手抖的厉害。
问题很明显,手段也够狠。
这些请柬,送去的都是跟陆家有仇的政敌,还有那些早就没落、只剩个空壳爵位的家族。真正跟陆家关系好、在朝中有实权的武将和中立派,一份请柬都没收到。
更阴险的是,这些请柬都是在大婚前一天才送到。时间卡得死死的,现在就算想补发请柬,也来不及了。
对方的心思,就是想让镇国公府的大婚宾客寥寥无几,来的还都是些仇家和不上台面的穷亲戚,让这场全京城都盯着的婚礼,变成一个大笑话。
“他们怎么敢!太欺负人了!”翠儿气的脸都红了,捏紧了拳头,恨不得现在就冲去礼部找人算账。
福伯急的在原地打转,嘴里不停念叨:“这可怎么办……这丢的不只是咱们府的脸,也是在打陛下的脸啊……”
要是婚礼真办成这样,镇国公府以后在京城就别想抬头做人了。
书房里的气氛很沉重。
林小鱼看着桌上那片刺眼的红色,倒是比所有人都先冷静了下来。她走到陆沉身边,轻轻握住他因为生气而攥紧的手。
陆沉手背上的青筋很明显,但在林小鱼碰到他之后,慢慢放松了。
“别气,”林小鱼的声音很轻,“他们想看我们乱了阵脚,我们偏不能让他们得逞。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她仰头看着陆沉,眼睛里没有慌乱,全是信任。
一直没说话的陆沉,眼中的冷光在看到林小鱼的瞬间,就收敛了起来。宫变那天留下的杀气,好像又在他身上出现了一点,但又被他自己控制住,没让林小鱼感觉到。
陆沉没有像福伯那样慌,也没有像翠儿那样生气。他只是反手握住林小鱼的手,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她有些发凉的手背。
“嗯。”他只回了一个字,却分量十足。
然后,陆沉转身走向书案,脚步还和之前一样稳。
取印,研墨。
墨块在砚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一下一下的,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没有写很多请柬,只是铺开了一张云龙纹的宣纸,提笔蘸满了墨,只写了一份。
那是一份很特别的“请柬”,上面没写什么客套话,只有短短几句,字迹里透着一股杀气。最后,他拿起那方代表兵权的镇国公私印,看了一眼林小鱼,在林小鱼肯定的眼神中,重重的盖了下去。
朱红的印泥,在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印记。
“福伯。”
陆沉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气势。
“把这个,送到麒麟卫大营,亲手交给陆百川统领。”
半个时辰后。
京城东郊的麒麟卫大营,营门轰的一声打开了。
一百名身穿黑色铠甲、背着黑色披风的麒麟卫骑士,骑着一样的高头大马,从大营里冲了出来。一百匹马的马蹄声整齐划一,像打雷一样滚过京城安静的早晨。
他们没有带武器,腰间挂的不是刀,而是一叠叠请柬。那些请柬用金线滚边,云锦做封面,比礼部发的要精美多了。那是国公府的绣娘听了林小鱼的吩咐,连夜赶制出来的,每一份都显得很贵重。
一百名骑士,两人一组,飞快地奔向京城各个府邸。
他们不闯门,也不敲门,只是在各家府邸门前整齐的勒马停住。高大的马匹不安的刨着蹄子,打着响鼻,那股气势让街坊邻居都只敢从门缝里偷偷看,吓得不敢大声喘气。
吏部王大人府前,一名骑士从怀里拿出请柬,运足内力,用能让整条街都听到的声音大喊:
“镇国公府大婚在即,礼部疏漏,国公爷特命我等麒麟卫,为吏部王大人补送请柬!恭候大人明日大驾光临!”
声音很大,震得街上行人的耳朵嗡嗡响。
喊完,另一个骑士就翻身下马,把请柬恭恭敬敬的递到闻声出来、已经吓得腿软的王府管家手里,然后立刻上马,两人一句话不说,又奔向下一家。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带着一股军人特有的压迫感。
麒麟卫是什么人?是皇帝的亲兵,代表着皇权!他们亲自来送请柬,这面子比接圣旨还大。
那些被礼部故意“漏掉”的官员,在收到这份“补送”的请柬时,都又惊又喜,激动得胡子都在抖。他们明白,这是镇国公在用最硬的方式告诉他们:他心里有数,没忘了他们这些忠心的人。
而那些根本没收到请柬的田家党羽和政敌们,听到麒麟卫在全城送请柬的消息,都吓坏了。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杀鸡儆猴!这是要清算的前兆!为什么麒麟卫送了别人,偏偏漏了自己?是不是国公爷已经把自己划到了敌人的名单里?
整个京城的官场,都被这一百名送请柬的骑士给搅乱了。
礼部尚书田大人的府上,听着下人结结巴巴的汇报麒麟卫满城送请柬的消息,他气的浑身发抖,一把将桌上的古董花瓶扫到地上,摔的粉碎。但他脸上更多的不是生气,而是一种计谋被看穿后的害怕。他瘫坐在太师椅上,喃喃自语:“疯子……他是个疯子……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直接动用麒麟卫……”
一夜之间,风向全变了。
一场差点变成笑话的婚事,一下子成了人人都想参加的宴会。所有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想方设法要挤进这场婚礼,来表明自己的立场和忠心。
大婚当天,天刚亮。
晨光照进闺房。
林小鱼穿着那件上百名绣娘连夜赶制出来的嫁衣,缓缓站起身。
大红的嫁衣上,用金线绣出的百鸟朝凤图样非常逼真,每一根羽毛都好像在发光。裙摆上点缀的小珍珠,随着她的动作,像流动的星光。
翠儿和几个喜娘都看呆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一个劲的抹眼泪,嘴里念着“太美了”。
林小鱼对着铜镜里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推开闺房的大门。
门外,是看不到头的嫁妆队伍,还有挤满了整条街、自发前来道贺的京城百姓。
在那片红色的尽头,陆沉穿着黑色的公爵礼服,身姿挺拔,正骑在一匹黑马上。他收敛了自己一身的杀气,安静的等在那里。
他没有看那些嫁妆,也没有理会周围的道贺声。
陆沉的目光穿过所有人群,只落在林小鱼一个人身上。
那双总是很平静的眼睛里,此刻全是她的倒影,好像要把她整个人都看进心里去。
昨天,他为她摆平了所有麻烦。今天,他来娶她了。
全城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里。这场盛大的婚礼,是他的宣告,也是她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