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便到了约定之日。林昊亲自押送着五十坛精心备好的“君子醉”,在典韦与数名精锐亲卫的护送下,来到了永和坊张府。
张府门庭森严,高墙深院,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度。门口值守的侍卫目光锐利,查验货物、盘问来意一丝不苟,程序严谨却并不刻意刁难,显是训练有素。确认无误后,一名管事才引着他们从侧门入院,至后院卸货。
货物刚安置妥当,便见之前那位温文尔雅的青年带着几名随从步入后院。他今日换了一身更为正式的深青色长衫,见到林昊,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拱手道:“林老板果然守时。在下张彦,忝为府上文书。久闻林老板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青年俊杰。”
林昊从容还礼:“过誉了,张公子也是一表人才。贵府的要求,林某自然不敢怠慢。”
寒暄过后,张彦神色微正,抬手做出邀请的姿态:“我家少爷已在书房等候,特意吩咐,请林老板移步一叙。”
林昊心知戏肉来了,对典韦使了个“见机行事”的眼色,便随着张彦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一处清幽雅致的书房外。张彦轻叩门框,低声道:“公子,林老板到了。”
“进。”房内传出一个清越的声音。
张彦推开门,侧身对林昊道:“林老板,请。”自己却并未入内,而是抱拳一礼后,悄然退至廊下等候。
林昊迈步而入,只见一位身着月白长衫的“公子”正于茶席前专注地烹水沏茶。那人动作娴雅,姿态从容,颇有几分名士风范。见林昊进来,便抬手示意对方在对面坐下,将一盏清香四溢的茶汤推了过来,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林老板请用茶。冒昧相邀,还望见谅。”
然而,当林昊在对面落座,近距离观察时,却敏锐地察觉到几分异样——这位“公子”面容过于清秀,肌肤细腻不见须根,颈间更是光洁平坦。虽刻意压低声线,但方才门口那句“请进”,声调清越,与此刻的低沉嗓音颇有出入;加之斟茶时不经意流露的轻柔姿态,处处都透着女子特有的韵致。
林昊心下恍然,这位“张公子”竟是女扮男装。随即不动声色地接过茶盏,暗忖对方既然费心掩饰,必有其不得已的苦衷。既然如此,不妨先静观其变,且看她要如何开场。
“林老板能应约前来,想必已猜到我张家的几分意思了?”公子开口,声音虽刻意保持着平稳,却仍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昊微微颔首,将此前与郭嘉分析的关于张家意图对付洛阳商会、需要寻找商业代言人等推测大致阐述了一遍。
公子眼中闪过赞许之色:“林老板果然心思缜密,仅凭我留下的一句话,便能将背后缘由推测得八九不离十。有如此见识,难怪能在颍川迅速立足,声名远播。”
见双方底牌已明,公子便不再迂回,直入主题:“既然林老板已洞悉我张家的目的,那我便直言了——不知林老板可愿加入我们,共谋大事?”
林昊并未去碰那杯茶,目光沉静地看向对方:“在做出决定之前,我认为双方应当坦诚相公。林某有三个问题,望阁下能如实相告。”
“请讲。”
“第一,”林昊的视线落在对方光洁的颈间与过于清秀的眉眼处,语气平和却不容回避,“阁下分明是女儿身,为何要以男装示人?”
“公子”闻言,执壶的手微微一颤,茶水险些溢出杯盏。她强自镇定道:“林、林老板何出此言?”
林昊不疾不徐地道出观察:“阁下喉间无结,声线虽刻意压低,却难掩清越本色。加之举止间特有的柔韧姿态,皆非男子所有。”他目光诚挚,“既然欲邀林某携手,我的要求很简单——至少该让我明白,您为何要作此装扮与我相见?坦诚,是合作的基础。”
“公子”执壶的手微微一颤,茶水在杯中荡开圈圈涟漪。她沉默良久,终是轻叹一声,抬手缓缓取下束发玉簪,如墨青丝披泻肩头。虽仍着男装,却已是明眸皓齿的女儿姿态。
“林老板慧眼如炬。”她声音恢复了原本的清越,带着几分无奈与坦然,“小女子张妤,家父正是大司农张温。非是愿行此遮掩之事,实乃迫不得已。这世道,女子几乎不可能抛头露面的去经营商事,若不以男装示人,不仅会有损张家的声誉,恐怕更会令那些原本依附张家的势力心生疑虑,连现有的支持都会动摇。”
她望向林昊,目光复杂:“原先很多事情我都是交给张彦去做,然而计划已到关键处,许多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另立范畴,因此我需要一个既能明面执掌商会,又能与我同心协力的代言人。可如今家中兄长叔伯皆在朝为官,不便经商;弟妹们又年纪尚幼······”
“所以你就选中了我?”林昊挑眉。
“选中林老板,是因为你近期在洛阳的作为,以及在颍川时期展现的谋略与魄力。”张妤深吸一口气,“今日坦诚相见,是我最大的诚意,也是一场……关乎张家命运的豪赌。”
林昊忽然问道:“若我今日识破你的身份,却拒绝合作呢?你会灭口吗?”
张妤闻言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不会亲自下手,但会暗中促成商会与各方势力,将你们彻底逐出洛阳。”她语气平静却冰冷,“届时,只要出了洛阳城,林老板一行人的安危……恐怕就难说了。”
“还真是直言不讳。”林昊轻笑。
“事已至此,我别无选择。”张妤直视他的眼睛,“我不能放任一个知晓内情、能力出众的人,有可能会转身投入对手的阵营。”
林昊满意地点头:“起初还以为张小姐身为女子,难免心慈手软。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张妤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期待,轻声问道:“那么林老板……你会因为我的女儿身,就拒绝这份合作吗?”
林昊闻言,不由想起前世那句名言,脱口而出:“张小姐多虑了。在我家乡有句俗语,‘妇女能顶半边天’。才能高低,岂因男女而异?我林昊并非那般迂腐之人。张小姐临危受命,敢独立抗衡洛阳商会如此庞然大物。巾帼不让须眉者,古来有之,林某唯有敬佩。”
此言一出,张妤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她自幼聪慧,却因是女儿身,即便能力出众,也常被族中长辈视为“可惜不是男儿”。此刻听到林昊这般毫无偏见、甚至堪称惊世骇俗的言论,鼻尖竟有些发酸。
她急忙借低头饮茶的动作掩饰,悄然拭去眼角的一点湿意,再抬头时,笑容愈发真诚明亮:“我总算明白,为何林老板身边能聚集那么多能人异士了。有如此胸襟与见识,怎能不让人心生向往,愿效犬马之劳呢?现能得林老板此言,妤心中大石落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