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之……他还活着！”
森岛老人这句话，如同在死寂的深水中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林薇猛地僵住，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处理这个信息。陈默的父亲？那个在她认知中早已因“意外”去世多年的、陈默极少提及的、仿佛只存在于照片和传说中的人……还活着？！
蜷缩在角落的陈默身体剧烈地一震，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眼神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混杂着巨大震惊、茫然和一丝微弱希冀的光芒。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无法成言的嘶气声，仿佛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却又害怕那只是幻觉。
“这……这不可能……”林薇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他不是很多年前就……”
“那场车祸是伪造的。”森岛老人的语气斩钉截铁，眼中燃烧着复杂的火焰——有震惊，有愤怒，更有一种深切的悲痛，“‘公司’囚禁了他。他一直被关在‘象牙塔’的最深处，第七层，那个理论上只有最高权限才能进入的禁区。他们需要他的大脑，需要他关于‘潘多拉’和‘凤凰’核心架构的全部知识！”
他猛地捶了一下轮椅的扶手，声音因激动而嘶哑：“我早该想到的！他们怎么可能舍得彻底销毁最伟大的创造者！他们把他变成了……‘凤凰’的活体数据库和最终校验器！”
活体数据库……林薇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恐惧。陈默的父亲，竟然一直以这种非人的状态存在着，而他的儿子，则被改造成了计划的核心容器……这是何等残忍的循环！
陈默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眼泪无声地从他苍白的脸上滑落，混合着污迹和痛苦。破碎的记忆、混乱的认知、父亲可能还活着的巨大冲击……这一切几乎要将他残存的理智彻底撕裂。
“我们必须救他出来！”森岛老人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决绝，“这不仅是为了救人，更是为了拿到‘潘多拉’的休眠序列！只有陈敬之知道序列的完整算法和触发密钥！这是解救陈默、甚至彻底摧毁‘凤凰计划’的唯一希望！”
希望如同炽烈的火焰再次燃起，但随即被冰冷的现实浇注。闯入“象牙塔”第七层？从“公司”总部最戒备森严的核心区域救出一个被严密看管了十几年的人？这听起来比登天还难。
“我们……怎么可能做到？”林薇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
“靠硬闯，自然是以卵击石。”森岛老人迅速冷静下来，操纵轮椅回到布满屏幕的工作台前，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调出复杂的建筑结构图和安保系统界面，“但‘公司’并非铁板一块。陈敬之还活着，并且能传出信息，这本身就是证明！”
屏幕上显示出“默示科技”总部大厦的立体剖面图，那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建筑，在地下却有着深达数层、守卫极其森严的禁区，被称为“象牙塔”的区域被标注为刺眼的红色。
“截获的信息极其简短且加密等级超高，无法定位具体位置，但信号特征确认来自第七层生命维持系统的监控冗余通道。”森岛语速极快，“这是他多年来的第一次尝试，极其冒险，说明……他的时间可能不多了，或者，‘公司’的计划到了最后关头，他不得不搏一把。”
他的目光扫过林薇和陈默：“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趁‘公司’的注意力还被地震和之前的混乱吸引，趁他们还没完全反应过来陈默已经脱离‘茧’的控制，打一个时间差！”
“怎么做？”林薇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总部大厦的安保系统，物理上无懈可击，但其网络和逻辑内核，有一部分是基于陈敬之早年设计的‘守护者’协议。”森岛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我这些年一直在研究如何利用这个协议的后门和漏洞。‘潘多拉’的失控和‘茧’的破坏，必然导致系统内部的自检和权限混乱，这是我们的窗口期。”
他调出一个极其复杂的代码界面：“我们需要一个人，潜入大厦内部，到达一个特定的、物理连接内部网络的节点接口，插入这个——”他拿出一个造型奇特的、类似大容量U盘的硬件设备，“——‘钥匙’。它会利用混乱，伪装成系统维护信号，短暂地打开通往第七层的一道应急维护通道，时间不会超过十五分钟。”
“潜入大厦？谁去？”林薇的心提了起来。
森岛的目光落在了林薇身上。
“你。”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公司’现在必定在全力搜捕陈默，对所有男性接近者会高度警惕。而你，一个看似柔弱、受伤的女性，更容易混入底层公共区域。我会为你伪造一个完美的身份——大厦内部清洁承包商的新入职员工，今天恰好是你第一天上班报到。地震后的混乱和人员调度缺口，是我们的掩护。”
林薇的脸色瞬间苍白。让她独自潜入龙潭虎穴？！
“我……我不行……我做不到……”她下意识地后退，声音发颤。
“你必须做到！”森岛的声音严厉起来，“这是救陈默，也是救他父亲的唯一希望！‘鼹鼠’会在外部策应，制造一些小混乱吸引注意力。我会在这里全程指导你。但最终踏入那栋大厦的，只能是你。”
他看向眼神依旧混乱痛苦的陈默，语气低沉：“陈默君不能去。他脑中的‘潘多拉’虽然被暂时干扰，但一旦靠近总部强大的中枢信号范围，很可能被重新激活甚至强化控制，后果不堪设想。他必须留在这里，绝对安全的地方。”
陈默似乎听懂了部分，他挣扎着抓住林薇的衣角，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哀求，仿佛不希望她去冒险。
林薇看着陈默脆弱的样子，想到那个可能正在地下深处遭受非人折磨的老人，想到他们被摧毁的生活……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愤怒、悲伤和责任的勇气，猛地从心底涌起。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尽管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我……我去。”她的声音依旧有些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告诉我该怎么做。”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如同战前准备。
森岛老人以惊人的效率运作起来。他利用地下网络为林薇伪造了全套身份证明、工牌甚至电子档案。“鼹鼠”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套合身的清洁工制服和一些简单的化妆品，帮助林薇改变发型、掩饰脸上的伤痕和疲惫，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普通的、带着些许怯生的新员工。
森岛反复向她灌输大厦的结构、安保巡逻规律、目标节点的位置（位于地下二层货运电梯旁的一个不起眼的检修面板后）、以及遇到盘问时的应对说辞。每一个细节都至关重要，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记住，你的目标是插入‘钥匙’，激活通道，然后立刻撤离。不要试图寻找陈敬之，那不是你能做到的。通道打开后，我会设法通知他，那是他的机会，也是他的选择。”森岛郑重地将那枚“钥匙”交给林薇，叮嘱她藏好。
陈默始终蜷缩在角落，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眼神复杂，时而清醒，时而混乱，最终化为一种深深的、无力的担忧。
准备就绪。林薇换上制服，将“钥匙”藏在贴身口袋，深吸一口气，走向通往外界的秘密出口——一条连接着附近地铁废弃通风井的狭窄通道。
在进入通道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陈默。他挣扎着抬起头，嘴唇动了动，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吐出两个字：
“小……心……”
林薇的心猛地一酸，用力点了点头，转身决绝地步入了黑暗。
通过漫长而压抑的通道，她从一个伪装成电箱的出口，进入了地铁站一个废弃的卫生间。调整呼吸，压下狂跳的心脏，她低着头，混入了清晨稀疏的人流，走向那座高耸入云、在晨曦中反射着冷光的“默示科技”总部大厦。
一切出乎意料地顺利。身份验证通过，安保人员只是扫了一眼她的工牌便放行，甚至因为她的“伤病”（左腿的轻微跛行和脸上的擦伤）而流露出些许同情。地震后的混乱确实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她按照森岛的指示，乘坐员工电梯到达地下二层货运区。这里空气浑浊，充斥着机油和消毒水味，人员稀少。她很快找到了那个检修面板。
四周无人。她的心脏狂跳，手心全是汗。
就是现在！
她迅速蹲下身，用身体挡住可能的视线，颤抖着手掏出“钥匙”，按照森岛教导的方法，撬开面板的暗扣，将“钥匙”插入那个唯一的、不起眼的接口！
“钥匙”上的指示灯亮起幽蓝色的光！
成功了！
她立刻起身，快步离开，按照预定路线向撤离点走去。
耳机里传来森岛的声音：“干得好！通道正在打开！立刻撤离！不要回头！”
她加快脚步，几乎要跑起来。
就在她即将走到员工通道出口时——
“站住。”
一个冰冷、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林薇的身体瞬间僵直，血液仿佛冻结。
她缓缓转过身。
只见沈青舟——“渡鸦”——正站在不远处，靠在一辆黑色的电瓶巡逻车旁，双手插在西装裤兜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如同鹰隼般死死锁定着她，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残酷的弧度。
“林薇小姐，或者说……新来的‘清洁工’？”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致命的压迫感，“你的‘第一天上班’，表现得很……积极啊。”
他慢慢抬起手，手中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地下二层的地图，一个刺眼的红点，精准地标注在她刚才插入“钥匙”的位置。
“你以为，森岛那个老狐狸藏在下水道里啃噬废弃数据，就能瞒过‘公司’的眼睛吗？”他轻声说道，像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从你踏进这栋大楼的第一步起，你就在我的视线里。让你走到那里，只是为了确认……还有哪些老鼠，会顺着这条突然打开的缝隙钻进来。”
他放下平板，一步步向她走来，眼神中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冰冷。
“欢迎来到象牙塔，林薇。你的丈夫……正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