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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是当熟悉的躯壳里,住进了一个来自星辰与山川的古老灵魂,而你站在它面前,如同蝼蚁仰望星空。

“牧羊人”僵立在圣地洞穴的入口,冰冷的汗水浸湿了后背。洞内悬浮的“旅鸫”——或者说,占据了他身躯的那个存在——正用那双旋转着绿色星云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她。那目光不再有“旅鸫”的挣扎与痛苦,也没有新生聚合体的冰冷狂躁,而是一种深不见底、仿佛能洞穿时空、与万物共鸣的浩瀚与淡然。它自称“迦南之魂”,星语之嗣,循环之眼。

它仅仅是悬浮在那里,周身散发出的柔和却不容置疑的能量场,就让周围狂野的生命能量变得温顺而有序,仿佛臣民觐见君王。洞穴壁上的发光苔藓和藤蔓以它为中心规律地明灭,如同在呼吸。空气中原先狂暴的生命气息,此刻化作一种深沉、悠远、带着泥土、古木和星辰味道的威压,笼罩着一切。

长老和土着村民们匍匐在地,身体因激动和敬畏而颤抖,口中喃喃着“伊萨尔”和“迦南之魂”的颂词。对他们而言,预言实现,神灵降临。

但对“牧羊人”而言,这是比死亡更残酷的结局。她失去了“旅鸫”,最后一个同伴,最后一点与过去世界的联系,被一个星球级别的、目的不明的古老意识所取代。她孤身一人,面对着一个无法理解的存在。

“迦南之魂”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缓缓扫过匍匐的村民,最终投向洞穴外被双星光芒浸染的天空。它的声音再次直接在所有人的意识中响起,平稳、清晰,不带丝毫情绪波动,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起身。古老的盟约已被履行,观测的周期再次轮转。吾之苏醒,并非终结之始,亦非救赎之终,乃是……变数之证。”

村民们惶恐地起身,垂首恭立。长老激动地抬起头,眼中充满渴望:“伟大的迦南之魂,请指引您的子民!‘大寂静’的阴影始终徘徊,我们该如何应对?”

“迦南之魂”沉默了片刻,绿色的眼眸中星云流转,仿佛在读取星球亿万年的记忆长河。

“寂静,并非虚无,而是更新的序曲。循环,乃宇宙之律。”它的声音如同风吹过古老森林,“此界,迦南,乃‘第一次收割’遗存的‘种子库’,亦是‘循环’网络中的一个……观测节点。尔等先祖,乃‘星语者’庇护下幸存的一脉,使命便是守护此间平衡,等待变数。”

信息如同重锤,敲击着“牧羊人”的神经。这个星球果然是“循环”的一部分!是一个被刻意保存下来的“种子库”和“观测节点”!这些土着的祖先,竟然是受到“星语者”庇护的幸存者?这一切似乎都与“旅鸫”体内曾经的“星语者”印记产生了诡异的联系。

“迦南之魂”将目光重新投向“牧羊人”,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的血肉,直视她灵魂深处那黯淡的“钥”之印记和一路走来的记忆烙印。

“外来者,持钥之影。你的到来,你的同伴……容器的选择,并非偶然。是无数因果纠缠下的必然交汇点。”它缓缓说道,“汝等身上缠绕的‘彼岸’之缘、‘收割’之痕、‘仲裁’之怒,乃至……‘观察者’的印记,皆为重要的观测数据。”

“牧羊人”心脏一缩。它知道一切!它苏醒的同时,似乎就读取了“旅鸫”身体残留的信息,甚至可能通过星球的生命网络,感知到了她的一部分经历!

“你想做什么?”她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干涩,“‘旅鸫’……他还在吗?”

“迦南之魂”的眼眸中,绿光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细微的石子。

“容器承载的过往意识碎片,已与星球生命网络初步融合,成为吾认知此轮循环现状的……基础数据库之一。其独立的个体性,已然消散。”它的回答冷静而残酷,击碎了“牧羊人”最后一丝幻想。“然,其存在本身,及其与汝之羁绊,亦是观测变量的一部分,具有特定研究价值。”

研究价值?像“观察者”一样?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这个“迦南之魂”的超然之下,是否也隐藏着某种非人性的、以万物为刍狗的冷漠?

“汝不必恐惧。”似乎感知到她的情绪,“迦南之魂”继续说道,“吾之首要职责,乃维持迦南之稳定,确保此‘种子库’与‘观测站’之存续。汝,作为罕见的、携带多重‘循环’关键变量的个体,对吾理解当前循环状态,预测‘寂静’(收割)之准确时序与模式,至关重要。在完成充分观测前,汝之安全,受吾庇护。”

庇护?还是软禁?它需要她这个“活体样本”来研究“循环”!

“你要我怎么配合你的‘观测’?”她谨慎地问。

“跟随,见证,存活。”“迦南之魂”的回答言简意赅,“首先,需修复容器与星球网络连接之不稳定节点。随吾来。”

它(“旅鸫”的身体)缓缓从悬浮状态降落,双脚轻触地面,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这具身体原本就属于它。它没有看那些恭敬的村民,径直向洞穴深处走去。洞穴壁上的发光植物自动向两侧分开,形成一条散发着浓郁生命光晕的通道。

“牧羊人”犹豫了一瞬,咬牙跟上。长老和村民们想跟随,却被“迦南之魂”一个无形的意念阻止在原地,只能目送他们消失在光芒深处。

通道向下延伸,通往星球更核心的区域。周围的生命能量越来越浓郁,几乎凝成液态,空气中弥漫着类似远古雨林和矿物精华的混合气息。“迦南之魂”行走其间,如同回到母体,它周身散发出的绿光与周围环境完美交融,每一步都引得地脉中的能量随之脉动。

通道尽头,是一个更加广阔的地下空间。这里没有人工建筑,而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发光根系、晶簇和流动能量泉眼构成的天然洞窟,仿佛是星球的生命心脏。空间中央,有一个平静的、散发着乳白色光晕的湖水,湖水中浸泡着许多巨大的、如同琥珀般封印着各种奇特生物(有些甚至类似“彼岸”记载中的古老物种)的晶体。这里就是“种子库”的一部分?

但“迦南之魂”的目标并非这里。它走向洞窟一侧的岩壁,那里有一片区域光芒黯淡,几根粗大的能量根系呈现出不健康的灰褐色,甚至出现了裂痕,仿佛即将枯萎。一股衰败、淤塞的气息从那里散发出来。

“此乃上古创伤残留,网络节点阻塞。过往循环之‘收割’余波所致,影响观测精度。”“迦南之魂”伸出手(“旅鸫”的手),轻轻按在那片黯淡的岩壁上。

刹那间,它眉心的淡银色符号亮起柔和而稳定的光芒,与岩壁深处某种结构产生共鸣。庞大的生命能量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通过它的身体,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般,注入那片枯萎的区域。

灰褐色的根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光泽,裂痕弥合,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阻塞的能量再次畅通,整个洞窟的光芒都随之明亮了几分!

“牧羊人”震撼地看着这一幕。它不仅能调用星球的生命力,还能如此精准地“治愈”星球的创伤!这种对生命能量的掌控力,远超“园丁”那种野蛮的吞噬与同化,充满了创造与维护的秩序感。

完成修复后,“迦南之魂”收回手,转向“牧羊人”。它的绿色眼眸似乎变得更加深邃。

“观测数据更新。变量‘钥’之载体(指旅鸫原本的身份)与星球网络初步兼容性……超出预期。其对‘星语者’协议之潜在亲和性,或可成为稳定此节点之长期解决方案。”它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牧羊人”宣告。

长期解决方案?它想用“旅鸫”的身体作为……永久修复星球网络的“活体插件”?

就在这时,整个地下空间轻微震动了一下!并非来自地底,而是来自上方,来自星球之外!

“迦南之魂”猛地抬头,眼眸中的星云瞬间加速旋转,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凝重。

“外部扰动。高能级空间波动。匹配数据库……‘收割者’先锋侦察信号特征。概率:78.3%。”

“牧羊人”的心跳几乎停止。“收割者”?它们这么快就追踪而来了?!是因为“门”的爆炸?还是“仲裁之眼”的失败引来的?

“迦南之魂”闭上眼睛,似乎在全力感知星球网络接收到的外部信息。几秒后,它重新睁开眼,看向“牧羊人”,那目光中第一次带上了明确的、针对性的意图。

“侦察信号为广域扫描模式,尚未精确定位迦南。但波动强度与模式表明,‘收割’周期之活跃度正在显着提升。预期大规模‘寂静’降临之时序……大幅提前。”

它的话语依旧平静,但内容却令人窒息。

“汝之经历,汝身负之‘钥’之印记与‘彼岸’因果,极大可能加速了此进程。常规隐匿协议,恐难长期有效。”

它向“牧羊人”走近一步,绿色的眼眸牢牢锁定她。

“为保全此观测节点,为获取应对此次‘寂静’之关键数据,需启动非常规预案。汝,需深入‘记忆回廊’,寻回‘第一次收割’时,‘星语者’于此地遗留的……‘终焉信标’之坐标。”

“记忆回廊”?“终焉信标”?那是什么?

“然,‘记忆回廊’乃星球集体意识与历史创伤之沉淀,凶险异常,非寻常意识可承载。需有引路者。”

它的目光微微偏移,落在了洞窟中央那片乳白色的湖水上,落在了湖水中一块封印着某个形似远古智慧生物的琥珀晶体上。那晶体内的生物,似乎……动了一下?

“明日拂晓,双星交替之光将开启回廊入口。汝,需与‘它’同行。”

“它”是谁?是那个被封印的生物?“迦南之魂”到底在计划什么? “终焉信标”又是什么?是武器?是钥匙?还是……与“星语者”和“循环”起源有关的终极秘密?

“牧羊人”看着眼前这个占据着同伴身躯的星球意志,心中充满了未知的恐惧与一丝被利用的愤怒。但她没有选择。想要活下去,想要弄清真相,或许只能踏上这条“迦南之魂”指引的、遍布荆棘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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