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谁说打工人不能仲裁公司?
晨雾未散时,林诗雅已蹲在灶前添柴。
木柴噼啪炸响,锅里的白粥滚出细密的泡,浮着点切碎的青菜叶,在晨光里泛着玉色。
她伸手搅粥,腕间突然一暖——是星脉在自主流转,像春溪破冰,清凌凌漫过每寸经脉。
这感觉太陌生了。
从前每到月升,她体内便会窜起冰针,扎得神魂发颤,那是仙庭“缚梦契”在作祟。
可此刻抬眼望窗外,檐角挂着半枚残月,她竟只觉月光温柔,像撒了把碎银在青石板上。
“哗啦——”
门外突然传来木凳翻倒声。林诗雅手一抖,勺柄磕在锅沿。
“老周头你反了!”粗哑的喝骂混着皮鞭抽肉的闷响,“晌午不耕地跑树底下打盹,族规写得明明白白——”
“族规?”另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上月九皇子说‘凡民可议新规’,咱们凑在晒谷场投了三天票,《午休合法》按了红手印的!你当那纸契约是擦屁股的?”
林诗雅放下勺子,走到院门边。
院外的青石板路上,七十来岁的周老汉蜷在墙根,脊背被抽得红肿,却梗着脖子抬头。
他身后围了二十多个村民,有扛锄头的壮汉,有抱着娃的妇人,连扎羊角辫的小丫头都举着块木牌,歪歪扭扭写着“安居条约不是卖身契”。
“对!我家小子被药堂抓去当杂役,签的是‘月钱五贯’,结果半年没见一文!”
“我闺女给绣坊绣帕子,说‘绣不完不许睡’,现在我要她把‘不许睡’那行撕了!”
七嘴八舌的声浪撞在青瓦上,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乱飞。
林诗雅望着那面木牌,忽然想起昨夜谭浩说的“凡非自愿之契约皆可反悔”。
那时她只觉魂魄轻了几两,此刻看这些红着眼眶的百姓,倒像是有什么嫩芽从地底钻出来,顶破了压了千年的石板。
“原来……规则也能自己长出来。”她轻声呢喃,转身回屋。
木桌上,那枚封存了十年的仙庭令符还沾着晨露。
符身刻着“监国”二字,从前是她的权柄,如今却像块烫手的炭。
林诗雅捏起令符,扔进灶膛。
火焰“轰”地 窜 高,符纸蜷成黑蝶。
她听见极细的尖叫,像被掐住脖子的夜枭——是缚梦娘的残魂,那专门替仙庭往凡人心头刻契约的阴物。
“嗤啦——”
窗外忽有金芒劈落。
林诗雅掀开门帘,正看见云无咎悬在半空。
他的银甲裂了七八道缝,露出底下染血的里衣,双瞳金纹乱成一团,活像被抽了线的傀儡。
“诛神判笔,重写律令!”他嘶吼着挥笔,笔尖却在半空凝住——本该落下的墨痕扭曲成孩童涂鸦,歪歪扭扭写着“我想辞职”。
“你蛊惑人心!”云无咎挥笔斩向院中的竹椅。
谭浩正躺在上头晒太阳,草叶在嘴角晃,听见动静翻身坐起,笑得像捡了块糖:“我没蛊惑,我只是让他们想起——自己还能说话。”
人群忽然分开条缝。
一个拄着律碑拐杖的老头走出来,衣袍破得能看见肋骨,脸上却挂着疯癫的笑:“御史大人可记得断契奴?三十年前我问‘咱们守的是天道还是老板的心情’,您亲手剥了我的仙籍。”他用拐杖戳了戳地上的阳光,“现在百姓也想问这句话呢。”
云无咎浑身剧震,判笔“当啷”坠地。
谭浩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灰。
他抬头望天空,掌心的玉印开始旋转,识海里的巨神虚影缓缓张开双臂。
晨光穿过他指缝,变成万千光丝洒向人间——
东域某处山涧,正在劈柴的少年突然喷出口金血,额间“宗门奴”的印记碎成星屑;仙庭“忠魂碑”前,守碑童子看着碑身裂开蛛网纹,碑上刻的“永不叛离”正簌簌往下掉;云无咎腰间的“御律佩”轻轻一颤,玉面浮现两个小字:“离职?”
“你这是……在瓦解整个秩序根基!”云无咎踉跄后退,声音里终于有了 人 味 的恐惧。
归墟田园深处,残碑鬼抱着半块天律碑笑出了眼泪:“祖宗啊!您这哪是拆庙,您这是掀桌子啊!”
日头爬到中天时,周老汉的儿媳端着药罐挤到前面:“九皇子,我家那口子被药堂扣了三月月钱,能……能退契不?”
“能啊。”谭浩叼起草根,“让他明儿个去药堂门口喊句‘我不认’,要是有人拦着——”他歪头看了眼还在发愣的云无咎,“让巡天御史给当证人。”
人群爆发出欢呼。
林诗雅望着那些涨红的脸,忽然发现他们眼里有光——和昨夜谭浩识海里那些举灯笼的影子,一模一样。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还留着糖渍。
灶膛里的火早灭了,可方才烧令符时腾起的热意,还在血管里滚。
三日后的事,此刻还藏在云里。
但林诗雅知道,当第一声“我不认”喊出口,当第一个修士捏碎宗门血誓,当第一块“忠魂碑”轰然倒塌——
天武大陆的风,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