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叩问仿佛来自九天之上,又似源于九幽之下,穿透了谭浩的梦境与现实的壁垒。
他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依旧躺在瓜棚下,夜空星辰璀璨,仿佛刚才识海中的巨神与星河只是南柯一梦。
然而,身体的变化却无比真实。
他抬起手臂,月光下,那道曾布满裂痕、带来无尽痛苦的神纹,此刻竟光洁如新,温润的暖流在其中缓缓淌过,每一次流转,都让他的四肢百骸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与力量。
这力量并非凭空而来,而是源于一种深刻的共鸣。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脚下这片曾被鲜血浸透的土地,此刻正像一个安睡的婴儿,呼吸平稳而悠长。
埋藏在地底深处的无数兵器残骸,不再释放怨气与杀意,反而与他的神纹遥相呼应,共同构建起一个巨大而祥和的能量场域,其核心,正是安眠庙。
自由碑上的那行字,“它们终于……睡了个好觉”,更像是一份契约,一份万千兵魂与这片土地达成的和解。
然而,终焉之钟的第三响,绝非祝福的礼炮。
那穿透神域废墟的叩问余音未散,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便悄然渗透进来。
它无形无质,却比最刺骨的寒风更令人心悸。
那是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情感的意志,像一张无边无际的铁网,从天际线的尽头缓缓罩下,目标明确地笼罩了整座葬兵渊。
“叮当!哐啷!”
田埂边,那块由残甲制成的屋檐风铃,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晃起来,发出的不再是清脆悦耳的叮咚声,而是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音,仿佛在发出凄厉的警告。
村口,一直安静矗立的铜灯姬,灯中的火焰猛地一窜,由温暖的橘黄变成了幽冷的惨白,光芒不再柔和,反而透出一种警惕的锋锐。
正在她脚边打盹的老黄狗呜咽一声,夹着尾巴钻进了草垛深处。
“哎哟!”
两个骑在断枪魂上玩耍的孩童惊叫着摔了下来。
原本温顺地任他们玩闹的断枪魂,此刻枪身绷得笔直,枪尖斜指苍穹,那根骄傲的红缨不再摆动,而是根根倒竖,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浑身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杀气。
“怎么回事?”林诗雅第一时间冲出屋子,手中的玉简光芒急促闪烁,一行行数据疯狂刷新:“警告!兵器活性瞬间飙升至300%!战斗倾向急剧攀升!检测到未知高维精神干涉!”
她震惊地抬起头,看向骚乱的源头。
只见那些刚刚还在田里学插秧的锈剑,此刻全都“呛啷”一声自行出鞘,剑尖一致对外,组成了一个简陋却决绝的剑阵。
就连正在给谭浩扇风的铁鞋通,也停下了动作,鞋底的铁片摩擦着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那是它即将发起冲锋的前兆。
和平,只维持了短短一夜。
那股冰冷的意志仿佛一位无情的君主,正在检阅祂的军队。
它扫过每一寸土地,抚过每一件兵器,试图唤醒它们灵魂深处最原始、最血腥的杀戮本能。
那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喙的命令,一道无形的枷锁,要将所有刚刚获得自由的兵魂,重新拖回那个名为“战争”的牢笼。
谭浩缓缓坐起身,将最后一块西瓜咽下。
他没有看那些躁动不安的兵魂,也没有理会林诗雅紧张的呼喊。
他的目光穿透了夜色,望向了葬兵渊的中心,安眠庙的方向。
他知道,对方的目标不是这些小鱼小虾,而是他,以及他亲手点燃的这片“异端”的安宁。
就在这时,一个宏大而冷漠的声音,直接在葬兵渊每一个存在的灵魂深处响起,那不是语言,而是一种纯粹的意志烙印,简单、粗暴,充满了不容反抗的威严。
“归位。”
刹那间,万籁俱寂。
风停了,虫鸣消失了,连空气都仿佛凝固。
所有兵魂的躁动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它们似乎在挣扎,在抗拒,但在那至高无上的命令面前,新生的自由意志显得如此脆弱。
天边,第一缕晨曦尚未撕开夜幕,淡淡的晨雾开始在村庄里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