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卷着桃香钻进鼻腔时,谭浩正叼着草茎数房檐上的瓦当。
他的后背靠着林诗雅的肩,能清晰感觉到那具平日冷若霜雪的身子正微微发抖,像片被风卷着的薄冰。
你刚才......林诗雅的声音轻得像飘在晨雾里,指尖却重重戳了戳他胸口,明明可以一念之间抹去三皇子,为何偏要让他们放屁?
谭浩歪头看她。
圣女的眼尾还凝着劫云留下的淡青,唇色却比檐角垂落的冰棱还白。
他忽然想起前世加班到凌晨时,合租室友抱着暖水袋问他为什么不直接和老板吵架的模样——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叼着半凉的豆浆说太麻烦了,吵完还得写离职报告。
太麻烦了,清完还得写报告。他咧嘴笑,草茎在嘴角晃出弧度。
可话音刚落,心口突然像被无形的手攥了一把。
识海里那团被他硬压下去的银光又开始翻涌,像条被踩了尾巴的蛇,嘶嘶地往意识深处钻。
两心镜不知何时浮现在眼前,镜面映出他眼底闪过的冷光,地裂开道细纹。
咳......
林诗雅的闷哼比裂帛声还轻。
谭浩转头时,正看见一抹猩红从她唇角沁出,顺着下颌滴在他玄色衣袖上,像朵开错季节的红梅。
更让他心跳漏拍的是她颈侧——原本莹白的肌肤正浮现冰晶状的裂纹,像块被冻裂的玉,每道纹路里都渗出细碎的光。
诗雅?他伸手去探她脉门,指尖刚触到她手腕,整个人就僵住了。
那脉搏细若游丝也就罢了,最诡异的是她的存在痕迹——就像有人拿着橡皮,正一下一下擦去她在这方天地里的印记。
谭浩想起方才三皇子用邪术偷他气运时,那些被抽干生机的宫女也是这样,可林诗雅分明是替他挡了命运篡改的因果反噬啊。
你说......他喉结动了动,草茎掉在瓦当上,我能不能改个设定?
话音未落,桃林方向传来细微的震颤。
谭浩低头,看见一根青绿色的草须正顺着地脉爬到他脚边,轻轻缠住他的鞋底——是静默键在回应。
他忽然想起系统炸了那天,这黑不溜秋的按钮也是这样,用草须挠他手心,像在说别怕,我在。
林诗雅的睫毛颤了颤,冰晶裂纹又往锁骨蔓延了寸许:别......别为我......
闭嘴。谭浩打断她。
他第一次觉得这个词真他妈操蛋——以前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现在有人要从他手里抽走温软的肩、会红的耳尖、生气时戳他胸口的指尖,他突然觉得,麻烦就麻烦吧。
他缓缓闭眼。
识海里那团银光不再挣扎了,反而像被春风化开的雪水,顺着他的神经漫遍全身。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动用本源编辑态,不再是被威胁时的本能反击,而是......为了护着肩头这个总板着脸说凡俗蝼蚁,却偷偷替他挡下因果的傻子。
我宣布。他的声音轻得像在说梦话,却让整座皇宫的飞檐都微微发颤,从今往后,任何对我身边人下手的行为,都将触发报应延迟补偿机制——哪怕隔百年,也得当众跳脱衣舞谢罪!
言出刹那,天地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檐角铜铃不响了,桃瓣悬在半空不动了,连谭浩怀里的林诗雅都维持着垂眸的姿势,睫毛上还凝着未坠的血珠。
不要的时候,宇宙打了个嗝。
补 丁童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谭浩睁眼,看见那小娃娃正坐在屋脊上,晃着的脚丫踢得瓦当咚咚响。
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块糖,正吧唧吧唧舔着:上回有个神说不要战争,结果星辰炸了三颗。
现在这个......他歪头看谭浩怀里的林诗雅,好像更麻烦。
静默键的草叶突然泛起幽光,一行虚影浮现在草茎间:检测到非标准修正......记录:人性权重+1。
谭浩没理他们。
他低头,看见林诗雅颈侧的冰晶裂纹正在消退,唇角的血珠也凝住了。
她的脉搏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像被橡皮擦拭的字迹,而是稳稳地跳着,一下,两下,像春溪破冰时的脆响。
他弯腰把林诗雅打横抱起。
圣女的身子轻得让他心口发疼,他却故意把下巴抵在她发顶,用最吊儿郎当的语气说,回我屋,睡觉治百病。
身后传来细碎的声响。
谭浩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两心镜碎成了粉末。
那面总映着两个灵魂的镜子,从今往后大概只能照见一个——毕竟其中一个,已经学会了说我偏要麻烦。
他抱着林诗雅穿过晨雾弥漫的宫道时,软底靴碾过满地桃瓣。
远处传来小太监的惊呼声:九皇子!
您的寝殿......软榻上怎么多了床绣并蒂莲的锦被?
谭浩脚步微顿。
他望着东边渐亮的天色,忽然笑出声。
怀里的人动了动,指尖轻轻勾住他的腰带,像怕他下一秒又要去睡屋檐。
睡吧。他低声说,等你醒了......
等你醒了,他想,我就把午睡许可证的章刻得再大些。
大到足够盖在你心口,让所有想动你的人,先想想百年后跳脱衣舞的丑态。
宫墙下的桃林里,静默间的草须正沿着地脉往更深处钻。
青铜门上的前任值班室五个字被擦得发亮,门后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有人在翻找什么旧物。
而谭浩的脚步,已经踏在了回寝殿的青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