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默默点燃一支烟，他看着眼前这个濒临崩溃的男人，烟雾模糊了视线。
蔡怀德突然用双手死死抱住脑袋，神经质的笑声渐渐扭曲成撕心裂肺的痛哭。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我有时候恨不得下一秒就是行刑时刻，让我痛痛快快地死......
蔡怀德的指甲深深掐进头皮，渗出细小的血珠，可有时候......我又拼命祈求时间停下来，让我多喘一口气，多活一分钟......
他猛地抬头，涕泪横流的脸上写满最原始的恐惧：石头，你知道么，我真的好怕......好怕死亡来的那一刻啊......
石头深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在两人之间缭绕，像一道无形的屏障。
不错！生死之间是有大恐怖……所以我们每个人活在这世上，石头的声音平静而沉重，都应该珍惜自己的生命，尊重自己的人生。更要懂得珍惜别人的生命与人生。
他看着蔡怀德浑浊的泪眼：你已经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直面这个结局。
蔡怀德突然安静下来，平静地注视着石头：
知道你也进来后，我就想见你一面。能在死前和老朋友说说话，算是老天开眼了。
石头皱眉打断他：朋友？你早就不配了。准确点来说，你现在是我的仇人。
蔡怀德抬起戴着镣铐的手，铁链哗啦作响：争这个有意思吗？
他扯了扯身上的黄号服，看看我们，一样的衣服，一样的脚镣，你也没几天好活了。说到底，我们是一路人。
那又怎样？石头语气平淡。
我杀张晓清母女，罪有应得。可你呢？费城主的案子我都听说了。在老百姓嘴里，你是为民除害的英雄。但结果呢？
他讥讽地笑了笑，杀了贵族，还不是一样要死，值得吗？
石头望向高墙外的天空：我杀费老狗那时，就没想过值不值得。
蔡怀德突然激动起来，那你和我有什么区别？不都是杀人犯？！
不错......我们都杀了人，但区别在于，石头转头直视他的眼睛，
我动手时清清楚楚知道后果，也准备好了承担。而且，我杀的是该杀之人！而你，杀的是无辜者！
蔡怀德突然垂下头，你以为我天生就想杀人？我十五岁就来信水城打拼，从码头苦力到房屋装修，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月亮出来了还不能休息。
他抬起布满老茧的手：就为了能在这城里扎根。我算过，哪怕不吃不喝，我这点工钱，买个厕所大的地方都得攒二十年。可你看看那些人，
他猛地指向高墙外的方向：有些人家的儿子，生下来就住带花园的别墅，二十岁生日就收到三辆豪车！他们干过什么？不过是投了个好胎！
凭什么？他突然提高嗓门，我每天起早贪黑，累死累活，结果连块遮雨的瓦片都挣不到；而他们躺着就能坐拥金山银山。就因为他们是贵族吗？我比他们差在哪？不就是没生在好人家吗？
他抓住石头的胳膊：你说我杀无辜？可这世道先对我不公！
他们住着我这辈子都挣不来的房子，享受着本就不该属于他们的东西，这难道就不叫罪？
石头甩开他的手：所以你就把怨气撒在无辜的母女身上？
信水城有无数像你一样辛苦讨生活的人，他们没住上大房子，却照样守着家人过安稳日子。
住别墅的人里或许有混蛋，但我张姐她们做错了什么？她们不过是想安稳活着。
安稳？蔡怀德冷笑，她们的安稳是踩在我这种人的肩膀上！我看见张晓清给她女儿买零食，一袋零食够我吃两顿饭。凭什么她女儿能娇生惯养，我连个家都没有？
因为你把自己的失败全归咎于别人。石头的声音冷下来，你嫉妒的不是房子和零食，是你自己没本事堂堂正正挣来这些。
蔡怀德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戳中了痛处，不错，我没本事......我没用......反正都一样......到了下面，谁还管你是怎么死的......
不一样。石头站在他面前，你到死都在怨天尤人，觉得全世界都欠你的。
而那些住不上大房子却认真活着的人，他们至少能挺直腰杆说自己没害过人。
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但区别在于，有人在不公平里守住了底线，有人却在不公平里成了恶鬼。
看着沉默不语的蔡怀德，石头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德子，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
蔡怀德浑身一僵，这个被遗忘了许久的绰号像根针，猝不及防刺破了他满身的戾气。
如果你下去能见到我张姐和小点点，石头的指尖微微收紧，好好跟她们道个歉。她们娘俩这辈子没跟谁红过脸，到死都带着怕呢。
蔡怀德喉结滚了滚，想说些什么， 却在触到石头的眼神时，把话咽了回去。
那眼神不是愤怒，是一种近乎死寂的悲凉，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他心惊。
石头没再看他，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后，石头又停了下来，他回头又说道：不过，我相信你见不到她们……因为她们在天上，而你，会在地狱。
蔡怀德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抬头望着石头的背影，突然发现那身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黄号服，穿在石头身上竟透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挺拔。
直到那背影消失在拐角，蔡怀德才瘫坐在地，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却再也分不清是哭是笑。
铁链在身下缠成一团，紧紧的缠着的他，就像传说中勾魂无常的锁链。
蔡怀德发出了一声悲鸣：“下地狱……就下地狱吧……如果有来生……我不愿在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