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挟着零星雪花拍打在打印店的玻璃窗上。苏寒推门而入时,铜铃的声响惊动了正在整理文件的王叔。
黄小雨从打字机后探出脑袋,手指还悬在键盘上方:苏寒姐!我在练你教我的指法,已经能一分钟打六十个字了!
苏寒笑着摘下毛线手套,哈了口白气:进步真快。她环顾四周,店里已经打扫得一尘不染,文件柜里的资料按字母顺序重新排列过,连打字机上的色带都换成了新的。
年前收尾工作我都做得差不多了,王叔拍拍手心的灰尘,马上过年了,你家里都准备好年货了吗?你奶奶年纪大了,咱们这里也没有什么活,你多操心点家里。
一股暖流涌上苏寒心头。王叔总是这样,表面粗枝大叶,实则心细如发。
她想起前世在职场上那些只顾业绩不顾员工死活的老板,眼前的王叔简直像另一个世界的人。
谢谢王叔的体谅,苏寒将围巾解开围巾,家里差不多都准备好了。如果店里没活,等下我想去百货商店给我奶奶买台录音机。
录音机?黄小雨眼睛一亮,就是能放磁带的那种?
苏寒点点头:奶奶喜欢听戏,过年后开学我肯定很忙,老人家一个人在家需要有个消遣的方式。
王叔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我家里有盘《穆桂英挂帅》的磁带,明天带给你奶奶。
那太好了。苏寒眼睛一亮,随即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王叔,这是我整理的新客户联系表和年后工作计划,小雨已经能处理基础排版了,复杂项目我标注了注意事项。
王叔接过信封,厚厚一沓,字迹工整得像印刷品。他不用看也知道,这肯定又是苏寒熬夜整理的。这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做事总是这么妥帖。
行,那你快去吧。王叔挥挥手,替我向老太太问好。
走出打印店,寒风迎面扑来,苏寒却觉得心头热乎乎的。
她裹紧棉衣,向百货商场的方向走去,脑海中浮现出奶奶一个人在家时,常常哼唱的那些戏曲片段。
前世她忙于打工,奶奶抚养她长大,却很少陪伴老人,这一世,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弥补遗憾。
百货商场里张灯结彩,年味十足。
录音机柜台前,各式各样的机子摆了一排,从最简单的单卡式到高级的双卡带收音一体机,价格也从八十元到三百多元不等。
小姑娘要买录音机?售货员是个烫着卷发的中年妇女,见苏寒年纪小,语气中带着怀疑。
苏寒没有在意,目光扫过柜台:请问哪种音质最好?操作简单方便的?”
售货员挑了挑眉,指向中间一台银灰色的:燕舞牌,双喇叭立体声,能外接麦克风,放戏曲最合适。她顿了顿,不过要二百六十元。
售货员指向另一台红色的:熊猫牌,单喇叭,但音质清晰,只要一百四十元。
苏寒仔细检查了两台机器的做工,又试听了音质差异,最终选择了中档的一百八十元的牌录音机——音质接近高端款,按键也很方便,价格却实惠许多。
再要几盘戏曲磁带。苏寒指着玻璃柜里的磁带,《白蛇传》、《天仙配》、《女驸马》,还有...《穆桂英挂帅》有吗?
哟,小小年纪还懂这些老戏?售货员一边取磁带一边好奇地问。
苏寒笑而不答。
抱着包装好的录音机和磁带,苏寒脚步轻快地往家走。
路过供销社时,她又买了一斤奶奶最爱吃的蜜枣和两挂鞭炮。
街上行人匆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过年的喜气。
推开家门时,奶奶正在厨房炸年货,满屋飘着麻花和馓子的香气。
奶奶,看我给您买了什么!苏寒将纸箱放在桌上,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
奶奶擦着手从厨房出来,看到桌上的机器,困惑地皱眉:这黑匣子是什么?又乱花钱...
这是录音机,我前几天不是说要给您买一台吗?您一个人在家可以放戏曲听。苏寒插上电源,将《白蛇传》的磁带放入卡槽,按下播放键。
悠扬的二胡声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随后是婉转的女声:西湖山水还依旧,憔悴难对满眼秋...
奶奶的手突然停在半空,嘴唇微微颤抖。苏寒看到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像是被点燃的烛火。
以后您想听就听,不用省电。苏寒握住奶奶布满老茧的手,我赚的钱够交电费。
奶奶别过脸去,用围裙擦了擦眼角,嘟囔着浪费钱,却舍不得关掉录音机。
晚饭后,苏寒教奶奶如何操作录音机。老人学得很认真,但总是记错按键顺序。
这个是播放,这个是停止,快进是这边...苏寒耐心地重复着。
除夕夜,外头鞭炮声此起彼伏。苏寒和奶奶围坐在堂屋桌子前,录音机里放着《天仙配》录音机里正唱到:但愿得花常好月常圆人长寿...
桌上摆着蜜枣和瓜子。透过袅袅升起的热气,苏寒看到奶奶脸上满足的笑容,突然觉得重生以来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