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架下,三个女人围坐在石桌旁。
张嫂子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围裙边,眼睛瞪得溜圆:五、五百块?
苏寒从书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里面整齐地码着十张五十元钞票,这是预付的。从明天开始,每天早八点到晚六点,周日休息。
奶奶急得要站起来:寒丫头!这可使不得......
您先听我说完。苏寒按住奶奶的手,转向张嫂子,不只是陪聊天。要帮着熬药、做饭、晾晒药材,最重要的是——她顿了顿,要让奶奶每天都笑出声。
张嫂子盯着那叠钞票,喉头滚动了一下。她男人在水泥厂干一个月才挣三百二,这五百块够送儿子去县里最好的补习班了。
我......她突然抓住奶奶的手,苏奶奶,你就让我挣这个钱吧!我保证比伺候月子还尽心!
奶奶的眼圈红了。
苏寒知道老人心疼钱,更怕麻烦别人。
她蹲下来,把脸贴在奶奶膝盖上:您要是不答应,我就天天逃学回来陪着。
第二天清晨,苏寒五点就醒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院门口,看见张嫂子已经等在那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还拎着刚摘的嫩南瓜。
这么早?苏寒惊讶地拉开院门。
苏奶奶这个点该起了。张嫂子压低声音,我昨儿特意问了郑老,说老人晨起要先喝杯温蜂蜜水。
晨光中,两个女人轻手轻脚地准备早餐。
张嫂子动作麻利地和面,苏寒注意到她用的正是奶奶最喜欢的荞麦粉——那是去年奶奶随口提过的喜好。
你怎么......
上回听你奶奶跟卖杂货的老李头聊天记下的。张嫂子笑得眼角挤出皱纹,我还知道她爱听《杨家将》,讨厌吃芫荽。
锅里的粥咕嘟作响,苏寒突然意识到,这个没读过几年书的农村妇女,有着她这个重生者都自愧不如的细心。
开学前一天,苏寒把张嫂子叫到里屋。
书桌上摊开着一本手写的《奶奶护理手册》,字迹工整得像印刷品。
这是奶奶的作息表,这是用药记录......苏寒一页页翻着,最关键是这个情绪记录本,如果奶奶哪天叹气超过十次,你就给我学校打电话。
张嫂子郑重地接过本子,突然问:丫头,你是不是......她指了指心口。
苏寒的钢笔啪嗒掉在地上。墨水溅在白色球鞋上,像一串黑色的泪痕。
我是奶奶抚养长大的,我奶奶不光是我的奶奶,她堪比妈妈……”
我懂了……”
嫂子突然抱住她,身上带着阳光和皂角的气味,可你要知道,苏奶奶最怕的不是孤单,而是成为你的负担。
“我知道”苏寒点头。
“可我最怕的就是奶奶的健康出现问题。我还在读高中,课业比较重,就是希望嫂子能替我多给奶奶一些陪伴。”
院外传来奶奶哼小调的声音,她在给新栽的夜来香浇水。
苏寒透过窗子望去,晨光给老人的银发镀了层金边。
第一次月考结束那天,苏寒飞奔回家,推开院门却愣在原地。
奶奶正坐在葡萄架下,面前摆着绣绷。
张嫂子在旁边笨拙地穿针引线,两人头碰头地研究着什么。
阳光透过叶片,在她们身上洒下跳动的光斑。
寒丫头回来啦?奶奶抬头,脸上是她许久未见的红润,快来看,你张嫂子绣的三叶草!
粗粝的手指间,一块靛蓝布上歪歪扭扭地爬着几片叶子。
张嫂子不好意思地挠头:苏奶奶非说要学,好给你绣商标......
苏寒蹲下来,把脸埋进奶奶的怀里。
那里有中药的味道,有阳光的味道,还有一丝陌生的、却令人安心的皂角香。
五百元买来的不只是陪伴,她忽然明白。
那是给奶奶找回的被需要的感觉,是让老人在教导别人时重新挺直的脊背,是在传递一生所学时眼里闪烁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