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欢跟周青聊完，去早餐店的时候桌上已经摆满了吃的。
孔静牵着她入座，笑着把一碗豆汁儿推到了虞欢面前：“尝尝，北城最特色的美食之一。”
虞欢听话拿起了勺子。
刚试着喝了点，她眉头顿时轻轻蹙了蹙。
有种臭豆腐加热发酸的味。
虞欢抬了下视线：“阿姨，这碗豆汁儿坏了吧？”
“就这味儿，比较独特。”
虞欢勉强又拿起了勺子。
这一大碗不喝就浪费掉了。
孔静本来是刻意点那么一碗逗虞欢玩。
她土生土长的北城人都喝不惯这玩意儿。
没想到那么难喝，虞欢竟勉勉强强的一直在喝。
孔静开始想笑，这会笑不出来。
她忙伸手把碗拿开，让保镖又去取了碗小米南瓜粥：“喝这个。”
虞欢没敢再动勺子，说道：“我不怎么饿。”
孔静用手拿了个素包子塞给了她：“一个包子一碗粥，不吃完不准走。”
虞欢抿了抿唇，小口的吃。
孔静已经摸索出一些跟虞欢相处的方式。
这女孩特别聪明敏感，性格上有些保守小心。
想对她好，姿态强硬些就行。
离开早餐店，几人大约二十多分钟就把车子开进了医院。
颜世杰出于避嫌考虑，并不准备进去。
他交代孔静几句，在车里看着两人走进了楼里。
一直到两人完全消失，他也没能移开注视。
身边只多了一个人，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家庭也似无形中完整了许多。
颜世杰思量着，脑海中周青的形象一闪而过。
太优秀的女婿他一点都不喜欢。
平庸些更好。
周青身上就有种不该属于他处境的气质，聪睿。
……
病房里，氛围沉重。
病房门口也站了很多人，愁云惨淡，连于双成跟柳莉莉都从西江赶了过来。
老人小孩皆有。
靳樱兰一直守在床边，双手握着柳莉云那只已皮包骨头的右手，眼泪早就干涸。
柳莉云意识已不清醒了，无数经历过的事清晰的重现。
她从虞家村跑掉的时候孩子刚刚满月。
襁褓中那张小脸都在此刻清晰起来。
柳莉云有负罪不舍感，有不平衡感，还有更多杂乱的想法促使着她连夜走出了那个家。
孩子父亲都能不闻不问，在城里享受着优越的生活。
她为什么要留在小小的虞家村，守着一个看一眼就恶心的男人。
思维一转。
脑海中自动补足了孩子长大后的形象。
应该很好看。
像她或者像颜世杰那个到哪都被格外瞩目的人都丑不了。
“敏之……”
柳莉云嘴唇蠕动。
靳敏之忙走上前弯腰把耳朵凑在了她嘴边。
柳莉云想抬手，没力气，只好费劲又清晰的叮嘱：“我没了，你就再娶一个。娶个善良的，对樱兰好的……一，一定答应我。”
靳敏之眼泪滚出，只顾点头。
柳莉云说话逻辑很乱，低声继续：“她还没来吗？”
靳樱兰预感到了什么，恐慌：“妈，我姐来了，她就在路上，你千万别睡觉！”
话落间，靳樱兰被母亲的视线给带的转了转头。
只见病房门口两个女人前后走了进来。
靳樱兰惊喜：“妈，来了，我姐来了！”
柳莉云瞳孔有些放大，发呆。
这女孩比她想的都还要漂亮，那么光彩照人。穿着上看，生活的应该也很不错。
她跟女孩对视着，刚刚没能力抬起来的手颤着抬了起来。
虞欢想过很多母亲的样子。
唯独没想到她会是这样。
病魔不败美人。
病入膏肓，瘦到脱相。
还是能让人想象到她健康之时有多漂亮。
虞欢脚步定在原地，仔仔细细观察着女人的样子。犹豫间，上前握住了女人冰凉干枯的右手。
她觉得对方想说话。
并没有力气。
配合着走更近了些。
这女人并没想象中可恶可怖。
相反，虞欢看到她眼泪从眼角掉落的时候，也很想哭。
两只手握了几秒。
虞欢见到她眼睛慢慢闭上了。
接着是身边的嘈杂和混乱，靳樱兰的哭声一响，外面的人也冲了进来，哭成一片。
虞欢无措，茫然。
愣愣看着平静而无声息，把她带到这世上来的人。
直到顺着孔静拽她的力道，起身退到了一旁。
孔静感触挺多，牵着虞欢退到了病房外，轻声问道：“走不走？”
虞欢点头，思维空白的先迈步。
这里太压抑了，压抑的让她呼吸困难。
她刚刚亲眼见到了一个人离开的整个过程。
还是那个她小时候不知有多想念的母亲。
长大了，她也当了母亲。
才见了她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连一句话都没能听她说清楚，只从口型上看出来她是在对她道歉。
虞欢加快了脚步下楼，眼泪同时间也越聚越多，失控。
自己的人生，经历就如浮萍。
从虞家村到镇上，到学校，到嫁人，到现在。
虞欢从来没有能真正依靠的人。
她越想依靠谁，越靠不住，抓不到。
连她男人都是近几个月才对她好，变好。
这份变化会维持多久，她也不知道。
虞欢刚刚看到柳莉云的瞬间就能记起很多个自己。
跟在爷爷奶奶身后割草的那个小小的影子。
蹲在灶台前烧火做早饭依旧被父亲一脚踹开的人。
听说父亲想把她卖给智障，强忍着恐惧撒谎逃离的自己。
那个对生活彻底绝望，生怕孩子将来会过跟自己一样惨，忍疼抱着她爬上悬崖的身影……
虞欢快出大楼之时停在了原地，站在门后阴影处，彻底崩溃，大哭出声。
孔静没劝她。
眼眶亦有些发烫。
她也没等在原地看着她哭，而是错身先走出了大楼。
连哭都不敢肆意的人。
是被生活给折磨成了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