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烈的声音,像一块淬了冰的铁,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青阳卫。
那是郡守府最锋利的刀,是青阳郡城秩序的化身。
当他们出现时,便代表了律法,代表了不容抗拒的意志。
上百名身披玄甲的士兵,动作整齐划一,瞬间散开。
冰冷的长枪从盾牌的缝隙中探出,枪尖的寒芒连成一片,如同一片钢铁森林,将东方玄天困在中央。
肃杀之气,瞬间冲散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
远处围观的人群,下意识地又向后退了百丈,脸上露出敬畏与恐惧。
在青阳郡,得罪赵家,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与青阳卫为敌,便是与整个郡守府为敌,必死无疑。
东方玄天站在这片钢铁森林的中央,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体内的伤势,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他那只血肉模糊的右拳,骨骼的碎片与经脉绞在一起,痛楚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神经。
但他没有去看那些士兵。
他的目光,越过重重枪尖,落在了那名高坐于战马之上的统领,张烈脸上。
“束手就擒?”
东方玄天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他笑了。
那笑容,牵动了嘴角的伤口,显得有些狰狞。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行凶了?”
张烈的脸色一沉,眼中寒光迸射。
“我亲眼所见,你重伤赵族长,毁掉半条长街,证据确凿!”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佩刀,刀锋在月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光。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
“狡辩?”
东方玄天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他缓缓抬起那只完好的左手,指向不远处,那个躺在地上,像一滩烂泥的赵无极。
“他,筑基中期,对我一个炼体境出手,欲置我于死地。”
“我若不还手,现在,躺在那里的,就是我的尸体。”
他的目光,又转向了醉仙楼的废墟,转向了赵坤那具还在抽搐的身体。
“他,当众侮辱我的朋友,言语下流,禽兽不如。”
“我废了他,只是让他学会,怎么管好自己的嘴。”
东方玄天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道理。
“我杀该杀之人,废该废之辈。”
“这,就是我的道理。”
“至于你说的律法……”
他看着张烈,眼神中的讥讽,不加掩饰。
“是只准他赵家人杀我,不准我反抗的律法吗?”
张烈被这番话,问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当然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
但他,是郡守府的人。
而郡守府,与赵家、李家,早已是穿一条裤子的盟友。
今天,他不是来主持公道的。
他是来,杀人的。
“一派胡言!”
张烈厉声暴喝,打断了东方玄天的话。
“无论起因如何,你拒捕行凶,便是罪加一等!”
“我数到三。”
他的声音,冷酷无情。
“三声之后,你若再不跪地受缚,格杀勿论!”
“一!”
肃杀的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前排的青阳卫,齐齐向前踏出一步。
“咚!”
整齐的脚步声,像一记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东方玄天体内的金色气血,开始疯狂运转。
他知道,这一战,避无可免。
他的大脑,在飞速地计算着。
硬闯,绝无可能。
这上百名青阳卫,气息相连,隐隐构成了一座战阵,威力远非一百个炼气境修士相加那么简单。
唯一的生路,就是擒贼先擒王!
在他们合围之前,不计代价,宰了马上那个张烈!
“二!”
张烈的口中,吐出了第二个数字。
他身下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
它从眼前这个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让它灵魂都在战栗的恐怖气息。
东方玄天微微躬下了身子。
他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他那只骨骼尽碎的右拳,被他悄然握紧。
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毫不在意。
这一拳,他要连同这条手臂,一起,当做最后的武器,砸出去!
就在张烈即将喊出最后一个数字的瞬间!
一个清脆悦耳,却带着三分慵懒,七分冰冷的女声,毫无征兆地,从不远处的夜空中,飘了下来。
“张统领,好大的官威啊。”
这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奇特的魔力。
它穿透了甲胄的碰撞声,穿透了紧张的呼吸声,清晰地,落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所有人,都是一愣。
张烈那即将出口的“三”,也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他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街道旁,一座保存尚且完好的三层阁楼屋顶上。
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紫色长裙的女子。
月光,为她绝美的身姿,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
晚风,吹动着她的裙摆和青丝,让她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乘风而去的月宫仙子。
正是紫烟。
“紫烟姑娘?”
张烈瞳孔一缩,脸上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万宝阁的首席拍卖师,青阳郡城真正的风云人物,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你?”
东方玄天也看到了她,眉头微皱。
这个女人,给他一种看不透的,危险的感觉。
紫烟没有理会张烈,她那双流转着异彩的眸子,饶有兴致地,落在了东方玄天身上。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像是欣赏一件稀世的珍宝。
“啧啧。”
她红唇轻启,发出一声赞叹。
“一个人,一把废铁剑,就把赵家父子打成了死狗,还惊动了青阳卫摆出这等阵仗。”
“你可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得多。”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调侃,却让张烈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赵家父子,被打成死狗?
这话,简直就是在当众打他,打郡守府的脸!
“紫烟姑娘!”
张烈沉声喝道,“此人乃是重犯,我正在奉郡守大人之命,执行公务!”
“还请你不要插手,免得,伤了万宝阁与郡守府的和气!”
他搬出了郡守府,试图压住对方。
“公务?”
紫烟笑了,笑得花枝乱颤。
她缓缓从屋顶上,飘落下来,赤着玉足,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却纤尘不染。
她一步步地,走向那片钢铁森林。
那些手持长枪的青阳卫,竟被她一个人的气场所迫,下意识地,向后退去,让开了一条道路。
她走到东方玄天面前,停下脚步。
一股淡淡的,如同兰花般的香气,钻入东方玄天的鼻腔。
“张统领,你可知道,他是谁?”
紫烟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道。
张烈眉头紧锁。
“不管他是谁,在青阳郡犯了法,就要受罚!”
“是么?”
紫烟伸出纤纤玉指,从东方玄天那破烂的衣襟里,轻轻一挑。
一枚紫金色的令牌,被她挑了出来,挂在指尖,轻轻晃动。
“那如果,他是我们万宝阁,最高等级的‘天字’贵宾呢?”
紫金令牌在月光下,散发着尊贵而神秘的光芒。
那一个“天”字,仿佛蕴含着无穷的魔力,让所有看到它的人,都感觉心脏猛地一抽。
天字令!
张烈的脸色,瞬间,变了!
变得,比死人还要难看!
他当然知道天字令代表着什么!
那是万宝阁权力的顶峰!
见此令,如见万宝阁阁主亲临!
整个东域,拥有这枚令牌的,不超过五指之数!
每一个,都是跺一跺脚,就能让一方地域震三震的通天大人物!
眼前这个少年……
他怎么可能……
“现在。”
紫烟的声音,冷了下来。
“你还要用青阳郡的律法,来办我的贵客吗?”
张烈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的手,握着刀柄,青筋暴起,却感觉那柄刀,重如山岳。
抓?
他不敢!
得罪了万宝阁,别说他一个小小的统领,就是郡守大人,也承担不起那个后果!
不抓?
郡守的命令,赵家的压力,他同样无法交代!
他,陷入了一个两难的,绝望的境地。
“怎么?”
紫烟转过身,笑吟吟地看着他。
“张统领,是想连我万宝阁,也一起治罪吗?”
张烈浑身一颤,猛地从马上翻身下来,单膝跪地。
“属下不敢!”
他的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东方玄天看着这一幕,眼神闪烁。
他没想到,这枚令牌,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
“既然不敢。”
紫烟的声音,变得不带一丝感情。
“那就带着你的狗,滚。”
“在我改变主意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