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京郊小院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裴衍年负手立于窗前,目光沉沉地望着窗外枝头跳跃的麻雀。
那雀儿正欢快地啄食着谷粒,浑然不觉暗处潜伏的危险。
一声,木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头戴斗笠、身着粗布衣衫的悄然入内,正是乔装改扮的沈淮之。
殿下近日召见下官,似乎过于频繁了...沈淮之摘下斗笠,眉宇间带着几分凝重。
裴衍年不语,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笺,缓缓推至桌案另一端。
信纸边缘已经微微卷曲,显然被人反复摩挲过多次。
沈淮之接过信笺,目光在字里行间游走,眉头渐渐拧成一个结:这信中所言...当真可靠?
真假难辨。裴衍年声音低沉,但本王必须一试。
信上寥寥数语,却直指他最大的软肋——那桩漕运案的唯一线索,竟握在此人手中。
而对方开出的条件简单明了:明日卯时,会朝山,只身赴约。
殿下,此中恐有诈。沈淮之将信纸攥出褶皱,信纸在他掌心发出轻微的脆响。
这个时机太过巧合,要求又如此蹊跷...
裴衍年转身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
先生,这个线索我们追查了整整三年。若能就此斩断...
下官愿代殿下前往。
不可!裴衍年猛地拍案而起,案上茶盏应声而倒。
他唤先生来只为交代行踪,从未想过...
殿下身系大局,不该轻易涉险。沈淮之重新戴好斗笠,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下官自有应对之策。
僵持良久,裴衍年终是妥协:明日卯时,会朝山南麓。
他从腰间解下一枚羊脂玉佩递去,若有异变,摔玉为号。
沈淮之微微颔首,身影很快融入渐浓的夜色中。
窗外,那只麻雀突然惊飞而起,几粒谷子簌簌落下,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严初扶着酸痛的腰肢挪进瑞景轩时,那个被她救回的小姑娘已经梳洗得干干净净,正像只小鹌鹑似的蹲在卧房门口。
一见她回来,小姑娘立刻蹦了起来,却在看到她步履蹒跚的模样时,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担忧。
这眼神让严初心头一软——除了安阳侯,她还没在旁人眼里见过这般纯粹的关切。
蹲在这儿做什么?她招招手,随我进来。
小姑娘像片轻巧的羽毛,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
严初刚沾到床榻就瘫软下来,吩咐青芝道:我歇会儿,你先下去吧。
待青芝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严初这才把小姑娘唤到身边:
你怕青芝?方才她分明看见,这孩子在青芝面前连呼吸都屏住了。
小姑娘飞快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却还是什么都不说。
许是有顾虑,严初也没追问,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那你叫什么名字呢?以后待在我的身边这我总要知道吧?”
“我没有名字,请郡主赐名。”小姑娘突然跪下郑重其事的叩头。
严初沉吟片刻,灵光乍现,
“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你就叫望舒,希望你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希望你的理想和抱负如月光般皎洁明亮!””
说罢冲小女孩眨了眨眼,
“不过呢,本郡主不喜欢动不动就下跪,往后见我不必跪。”
小女孩愣愣地抬头望着眼前笑容明媚,没有传闻中蛮横无理的郡主架子的严初,一瞬间好像看到了明亮的未来。
“望舒知道!”答得坚定又响亮。
从今往后,你只听我一人差遣。
严初轻抚望舒的发顶,等过些时日,我寻个师傅教你些拳脚功夫。
姑娘家若没点自保的本事,容易吃亏。
她环顾空荡荡的寝殿,身边竟无一可用之人,实在太过被动。
想到这里她倒真有一事需要望舒去做。
望舒,眼下有件事要你去办。严初招招手,待小姑娘凑近,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郡主放心!望舒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星,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
她喜欢做事,这样她才觉得自己有用。
严初望着她雀跃的背影,唇角不自觉扬起。这小丫头,倒是块好料子。
……
到吃晚膳的时间,望舒才风风火火地冲回瑞景轩。
她先是在门外探头探脑,确认屋里只有严初一人后,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郡主!小姑娘跑得小脸通红,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了,
我跑遍了城南城北的药铺,这是掌柜说的最厉害的那种!
严初接过还带着体温的纸包,指尖轻轻摩挲:确定只对有内力的人有效?
望舒重重点头,掌柜说了,普通人闻了跟没事人似的,但练家子一闻就倒!
虽然不知道郡主要这药做什么,但她聪明地没有多问。
严初将药包收进袖中,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我们望舒真能干~她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走,用膳去。
青芝很快布好了菜。
原主因嫌弃沈淮之,从不肯与他同桌用膳,只愿在房中与青芝两人对食。
严初穿来后懒得改变这个习惯,便一直这么将就着,倒成了一个不错的递话契机。
青芝,严初夹了一筷子翡翠虾仁,状似随意道,
明日我要去普德寺上香,卯时出发,你备好马车。
水逆啊水逆,她这才穿来短短几日,大伤小伤不断,真得去寺庙烧个高香了。
“是。”青芝福身应下。
期间再一个人说话,只有严初一个劲儿地往望舒碗里堆菜,转眼间就摞成了座小山。
夹起最后一块糖醋排骨放进望舒碗里:多吃些,你太瘦了。
小姑娘看着有十二三岁的年纪,身量却比同龄人矮了大半个头,瘦得跟豆芽菜似的,也不知要补多久才能养回来。
望舒捧着碗,小脸涨得通红。
碗里的菜多得都快溢出来了,可郡主还在不停地添。
她偷偷抬眼,正对上严初温柔的目光,低头扒饭的速度更快了。
夜色渐浓,瑞景轩的灯火一盏盏熄灭。
谁也没注意到,一个身影悄悄推开后门,转眼便融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