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裹着那道身影的梅香扑在脸上,阿鸾的指尖却更凉了——这香太“刻意”,像把当年茶铺熏香的碎末强行揉在一起,没有归鸾亲手熏制时那股混着茶气的暖,反而藏着丝若有若无的腥冷,像雨后腐叶的味道。她攥紧帕子,布面的黑印已经烫起来,隔着指尖都能感觉到里面黑烟在躁动,像要顺着掌纹爬进她的魂里。
“归鸾姐姐……”青禾往前挪了半步,心口的魂光晃得更厉害,金红与淡青缠在一起,那道淡黑痕竟顺着光爬向他的脖颈,“你真的……回来了?”他的声音发颤,指尖还攥着那枚绣针,针尾的梅纹亮着微光,却没像刚才那样爆发出金红光——对归鸾的思念,让他连最基本的警惕都松了半分。
影主突然伸手拽住青禾的胳膊,腕间的双生梅印记猛地收紧,淡银光里的黑丝像被扯动的线,疼得她额头冒冷汗:“别过去!她的布裙……没有茶渍的温感!”影主的指尖划过自己的印记,“当年归鸾给我印这个时,指尖带着煮茶的暖,可她……”她的目光落在那道身影的手上,“她的指尖是冰的,和母蛊的冷一模一样!”
这话说完,阿鸾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的冬天,归鸾总把煮茶的手炉塞给她,说“女孩子的手不能冷,不然绣线都拿不稳”。那时归鸾的指尖总沾着梅茶的暖褐色,摸她的头发时,能闻到指缝里的梅香混着茶气——这就是刻在骨血里的感官记忆,是任何幻象都仿不来的。
“你的手。”阿鸾盯着那道身影藏在袖后的手,声音发紧,“归鸾姐姐的指尖,有块绣针戳的小疤,是当年教我绣双生梅时,我不小心扎到她的——你敢伸出来给我看吗?”
这话像道惊雷,那身影的肩膀明显僵了一下,藏在阴影里的脸似乎动了动,却没伸手,反而攥紧了手里的银铃:“阿鸾,你怎么连姐姐都不信了?当年的疤早就淡了……”她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刚才裹着的雾感散了些,多了丝母蛊特有的冷嘶,“别再问这些没用的!跟我回茶铺,不然……”
“不然怎样?”阿鸾突然举起自己的银铃,铃身的梅纹与那道身影的银铃遥遥相对,两道铃音同时颤起来,却一个暖一个冷,像两株缠在一起的梅,一株开在暖阳里,一株长在寒潭边,“你根本不知道,当年归鸾姐姐是怎么给我编铃绳的——她用的是茶铺后院的青麻,泡过梅茶汁,绳结是‘双梅扣’,要绕三圈才收紧,你手里的铃绳……是普通的棉线,连结都打错了!”
这是只有她们两人知道的私人记忆锚点。当年阿鸾才八岁,总把铃绳扯断,归鸾就每天用泡过茶的青麻重编,说“这样的绳子韧,像双生梅的枝,不会断”。那道身影手里的银铃,铃绳果然是泛白的棉线,打了个歪歪扭扭的死结——破绽终于露了出来。
“你不是归鸾姐姐!”阿鸾的银铃突然爆发出淡青光,帕子里的绣线顺着铃音爬出来,在空中织成半朵双生梅的形状,“你是母蛊做的傀儡!用了归鸾姐姐的残魂碎片,就想骗我们!”
那身影彻底不再伪装,猛地抬起头——阴影里的脸果然是归鸾的样子,可眼白里爬满了黑丝,像被墨染了的纸,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既然被你发现了,那就别想走!这具身体里,藏着归鸾三分之一的魂,吞了你们,我就能彻底化出实体!”
她手里的银铃突然“嗡”地炸响,冷调的铃音像无数细针,往阿鸾三人的耳朵里钻。阿鸾只觉太阳穴一阵疼,攥着帕子的手竟松了半分——这是微小的失控瞬间,母蛊的铃音能扰乱魂息,她强撑着将银铃按在太阳穴上,淡青光顺着耳廓爬,才压下那股眩晕感。
“青禾!用绣针刺她的银铃!”影主突然扑过去,腕间的双生梅印记往那身影的手腕按——淡银光刚碰到对方的皮肤,就发出“滋啦”的响,那身影的手腕竟冒出黑烟,“她的身体是用黑气做的!怕归鸾的魂气!”
青禾这才回过神,指尖的金红光顺着绣针爬,猛地往那身影手里的银铃刺去——可就在针尖要碰到铃身时,那身影突然侧身,布裙下摆的黑丝暴涨,像条鞭子抽向青禾的心口!阿鸾眼疾手快,拽着青禾往后退,可黑丝还是擦到了青禾的衬衫,衣料瞬间染黑,心口的魂光突然暗了下去,他“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阿鸾姐姐……我心口好冷……”
阿鸾的心尖一紧,突然想起帕子里的绣线是归鸾的魂气做的,赶紧将帕子往青禾心口按——淡青光从帕子渗出来,裹住那片黑痕,青禾的呼吸才慢慢平稳。可没等她松口气,那身影突然扑过来,伸手就抢她手里的银铃:“把铃给我!有了这枚铃,我就能控住归鸾的所有残魂!”
阿鸾下意识往后躲,可无名指的银铃突然发烫,铃绳里的冷丝竟顺着指缝往她的手腕钻——她的手指瞬间麻了,银铃差点从手里滑出去!这是最危险的失控瞬间,母蛊的冷丝已经开始影响她的动作,再这样下去,银铃真的会被夺走。
“阿鸾!用铃绳里的黑布!”影主突然喊,她正用印记死死缠住那身影的胳膊,淡银光里的黑丝让她疼得浑身发抖,“那是归鸾烧过的布!有她的魂火!”
阿鸾猛地想起铃绳里藏着的半片烧黑布,赶紧摸出来——布片刚碰到银铃,就爆发出淡褐色的光,像当年归鸾烧《残梅图》时的火苗,顺着铃绳爬,瞬间将那道冷丝烧成了烟!“双生梅魂火!”阿鸾将布片按在银铃上,铃音突然变了,不再是对抗的尖锐,而是带着归鸾当年哼的调子,像温柔的呼唤,“傀儡!你困不住归鸾的魂!”
那身影听到铃音,身体突然剧烈颤抖,眼白里的黑丝开始退散,竟露出归鸾原本的眼神,声音也软了下来:“阿鸾……救我……母蛊在我身体里……”
阿鸾的眼泪突然掉下来,手又松了——这是归鸾真正的残魂在求救!可就在这时,帕子里的黑印突然亮了,黑烟顺着她的指尖爬,往那身影的方向钻:“别信!她在骗你!”影主的声音带着哭腔,“母蛊在利用归鸾的残魂动摇你!”
这是最折磨的矛盾情感——一边是归鸾的求救,一边是伙伴的提醒。阿鸾盯着那身影的眼睛,突然想起当年归鸾教她分辨真假梅:“真梅的花瓣有纹,像人的掌纹,假梅没有。”她猛地看向那身影布角的双生梅绣线——花瓣果然是平的,没有归鸾绣的那种细纹路!
“你骗不了我!”阿鸾将烧黑布和银铃一起举过头顶,淡褐与淡青的光缠在一起,像双生梅的枝桠,猛地往那身影撞去,“归鸾姐姐的绣品,每片花瓣都有纹!你没有!”
光刚碰到那身影,她就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崩解,黑丝从她的皮肤里钻出来,像无数小蛇,往地下钻:“我不会放过你们的!茶铺底下……还有母蛊的分身!你们早晚要被吞掉!”
话音未落,那身影就化作一团黑烟,顺着石缝消失了。只留下地上一枚银铃——铃身的梅纹已经全黑,像被墨泼过,还有半块带黑丝的茶饼,是当年茶铺卖的老梅茶饼,可饼里藏着的,不是茶末,是母蛊的黑气。
阿鸾捡起茶饼,指尖能感觉到里面的冷意,突然想起归鸾当年说过,茶铺的地窖里藏着她绣的最后一幅《双生梅图》,说“等阿鸾长大,就拿给她看”。现在想来,母蛊的目标根本不是她们,是地窖里的梅图——那幅图里,藏着归鸾所有的魂气!
“我们要去茶铺。”阿鸾攥紧茶饼和银铃,看向青禾和影主,“母蛊的分身在地窖里,它想吞了归鸾的最后一幅梅图!”
青禾刚要点头,心口的魂光突然晃了晃,那道淡黑痕竟又亮了些;影主的印记也开始发烫,腕间的银纹里,黑丝像在慢慢生长。阿鸾的无名指上,银铃的梅纹里,那道暗红光还在——她们都知道,刚才的战斗没有结束,母蛊的残魂已经藏进了她们身上,像颗定时炸弹,随时会炸开。
晚风又吹来了,这次没有梅香,只有股淡淡的腥冷,顺着石道往茶铺的方向飘。阿鸾抬头看向月光,突然发现月亮的边缘竟泛着丝黑,像被墨染了的边——母蛊在吸月光的力,它真的要化出实体了。
三人互相搀扶着往石道外走,银铃在阿鸾的无名指上轻颤,铃音里还藏着丝冷调,像母蛊的笑声,在耳边回响:“茶铺见……我等着你们……”
她们知道,这趟茶铺之行,是真正的生死局——赢了,能救回归鸾的最后魂气;输了,她们都会变成母蛊的养料,连带着那些关于归鸾的暖记忆,都会被彻底吞掉。可没有一个人退缩,因为她们都记得,归鸾说过“双生梅不怕冷,只怕忘了一起扛的人”——这是她们的执念,也是她们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