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的日子,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内里头却跟一锅将开未开的水似的,咕嘟咕嘟冒着不安分的气泡。
苏芷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静室里,说是调息养伤,实则是在拼命适应、掌控体内那股子脱胎换骨后的新力量。
那融合了墟鼎生机、星骸本源、星月之力和青鸟灵性的混沌灵力,强是强得没边儿,可就像一匹还没完全驯服的烈马,劲儿大,但也容易尥蹶子。
她得小心翼翼地引导,一点点熟悉它的脾性,生怕一个不好,再把刚刚续接好的经脉给冲垮了。
偶尔灵力流转顺畅时,她指尖会不受控制地逸散出丝丝缕缕混沌色的光屑,碰到个茶杯,那茶杯就跟活了似的,表面会瞬间爬满细密的、如同星辰脉络般的纹路,好一会儿才会慢慢隐去。
这不受控的现象让她心头更是凝重。
裴九霄的伤倒是好得七七八八了,这厮闲不住,在别院里上蹿下跳,不是拉着伤势未愈的影七切磋,多半是被影七单方面指点。
要不然就是跑去骚扰负责熬药的欧阳雪,美其名曰“帮忙看火”,实际是闻着药香嘴馋,想蹭点滋补的汤水。
欧阳雪被他闹得没法子,小脸总是红扑扑的,倒是冲淡了几分连日来的惊惧。
她那份“观测”之力似乎也在缓慢增长,现在不止能“看”到能量痕迹,偶尔还能模糊地感应到一些残留的情绪碎片。
比如某块石头上残留的焦躁,或者某片树叶上附着的短暂欢欣,这让她觉得既新奇又有点害怕。
冷月依旧是最安静的那个,常常独自一人坐在院中那棵老槐树的阴影里,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她那对从不离身的双刃。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也照不亮她眼底那片冰封的湖。
只有当别院外围的守卫换岗,或者有陌生的飞鸟掠过上空时,她擦拭的动作才会微微一顿,银瞳中锐光一闪而逝。
她在警惕,时刻警惕着。
萧景琰来得不算频繁,但每次来,都会带来一些外界的消息。
朝堂上关于“西郊异象”,大概是指碧落天崩塌的动静争论还没停,有说是祥瑞的,有说是灾兆的,吵得不可开交。
太后那边似乎没什么大动作,但这反而更让人心里没底。
他私下告诉苏芷,已经派人暗中调查与当年苏家灭门可能相关的旧档案卷宗,只是年代久远,线索又被人刻意抹去过,进展缓慢。
“需要时间。”
萧景琰看着苏芷,语气带着安抚,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他现在虽是皇子,权势不小,但上头毕竟还有皇帝和太后,许多事情并不能为所欲为。
苏芷点点头,表示理解。
她知道自己这事急不来。
眼下最让她挂心的,除了自身力量,就是依旧昏迷不醒的墨言,以及被单独安置在僻静处、由萧景琰的心腹严加看守的玉衡子。
墨言的情况很奇怪。
脉象平稳,气息也算均匀,体内的伤势在那缕墟鼎生机的滋养下,其实是在缓慢好转的,可人就是醒不过来。
苏芷用尽办法,甚至尝试以自身新生灵力去温养他的识海,却如同石沉大海,他的意识仿佛沉入了一个极深极暗的所在,拒绝一切外来的探知。
守陵人的秘密,或许远非她目前所能触及。
而玉衡子自那日短暂清醒、吐露部分真相后,就又陷入了那种浑浑噩噩、时而痴呆时而狂乱的状态。
白幽消失前,似乎单独去看过他一次,两人说了什么无人得知,只是白幽离开时,周身的气息比来时更冷了几分。
这日午后,苏芷刚结束一次不太顺利的灵力运转,正觉心烦意乱,裴九霄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压不住的惊疑。
“苏芷!你猜我刚才在外头转悠,听街面上那些走南闯北的商贩嚼什么舌根?”
苏芷给他倒了杯水。
“慢慢说。”
裴九霄灌了一大口水,抹了把嘴。
“他们说,往南边去的官道上,近来不太平!好几个商队都莫名其妙遭了劫,不是山匪,倒像是…像是遇到了鬼打墙!人在林子里绕上好几天出不来,货丢了不说,好些人出来后就变得痴痴傻傻,嘴里只会念叨什么‘黑雾’、‘红眼睛’!他娘的,听着怎么那么像咱们之前碰到的蚀魂魔影?”
苏芷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
幽冥势力的触角,已经延伸到京城附近了?还是说这只是开始?
几乎同时,冷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倚着门框,清冷开口。
“东市‘千金堂’的药铺,昨天半夜走了水,烧得干干净净。巧的是,那家铺子明面上做药材生意,暗地里,一直帮着宫里那位,处理些见不得光的脏东西。”
她微微扬了扬下巴,指向皇城方向。
欧阳雪也小跑着过来,扯着苏芷的衣袖,小脸发白。
“苏芷姐姐,我刚才…刚才好像感觉到,有好几道很凶很冷的‘视线’,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扫过我们这边,虽然很快就没了,但是…但是好吓人…”
萧景琰安排在别院周围的暗卫,似乎也加强了巡逻的频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苏芷放下茶杯,走到窗边,望向暮色渐沉的天空。
别院的暂时安宁,就像暴风雨前那片刻的寂静,脆弱得不堪一击。
太后的试探,幽冥的蔓延,还有那隐藏在更深处的、与她的身世和那件法器相关的黑手。
各方势力,显然并没有因为他们躲在这京郊别院就放过他们。
她轻轻握了握胸前温润的星月璎,感受着识海中那截沉静的指骨。
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暂时的安稳,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而下一步,他们又该如何在这暗流涌动的漩涡中,找到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