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第一次踏进“拾遗书屋”时,九月的雨已经连绵下了七天。老城巷尾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胀,泛着幽绿的苔藓光泽,空气中混杂着潮湿的霉味、旧书的纸浆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的腥气。书店的木质门楣上,“拾遗”两个褪色的楷体字被雨水浸得发黑,推门时,门轴发出“吱呀”一声悠长的呻吟,像是老人临死前的喘息。
店主老周正蹲在柜台后,用一块磨得发亮的绒布擦拭着一本线装书。他的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身上那件藏青色对襟褂子洗得有些发白,袖口却依旧平整。听到动静,老周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扫过林野,没说话,只是朝店角落的木箱努了努嘴。那木箱是老式的樟木箱,表面刻着模糊的缠枝莲纹样,边角处的漆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暗沉的木头纹理,箱子上堆着几摞泛黄的旧杂志,像是被遗忘了半个世纪。
“刚收的旧东西,都是些没人要的破烂,你要找的冷门货,或许在那儿。”老周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沉闷,他说完,又低下头,继续擦拭那本线装书,绒布摩擦纸页的声音,在空旷的书店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野是《悬疑周刊》的记者,日常工作就是挖掘那些被主流媒体忽略的离奇事件。他总爱往城市角落里的旧书店、旧货市场钻,坚信那些蒙尘的老物件里,藏着最动人的故事。此刻,他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伞面上还在往下滴水,在地面上积成一小滩水渍。他走到樟木箱前,弯腰拨开上面的旧杂志,指尖刚触到箱内的物品,就觉得一阵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不是雨水的湿冷,而是一种带着腐朽气息的阴寒,像是摸到了冰块。
箱子里杂乱地放着一些旧笔记本、褪色的照片、还有几本封面破损的小说。林野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本硬壳笔记本上。那笔记本的封面是深蓝色的,材质像是某种皮革,摸上去有些粗糙,上面沾着几块不规则的褐色污渍,污渍边缘已经发黑,像是干涸了许久的血迹。污渍的形状很奇怪,不是常见的圆形或椭圆形,而是带着尖锐的棱角,像是某种液体溅落上去后凝固形成的。
林野把笔记本从箱子里拿出来,入手比想象中重。他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页发出“哗啦”一声脆响,仿佛随时会碎裂。纸页上是用钢笔写的字迹,墨水颜色已经变深,呈现出一种陈旧的墨黑色。字迹遒劲有力,笔画间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像是书写者在极度紧张或恐惧的状态下写出来的。开头第一行字,就牢牢抓住了林野的视线:“未完结,续写者承其命。”
没有作者名,没有出版信息,甚至没有写作日期。林野继续往下翻,发现这是一本未写完的恐怖小说手稿。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名叫沈敬之的钟表匠,住在民国时期的一个小镇上。沈敬之手艺精湛,能修好各种破损的钟表,甚至能根据顾客的要求,打造出独一无二的定制钟表。小镇上的人都喜欢找他修表,直到有一天,镇上发生了第一起离奇死亡案,一个卖菜的老太太死在自家床上,手腕上戴着一只沈敬之制作的黄铜怀表,怀表的表针,停在了凌晨一点半,而老太太的死亡时间,经仵作鉴定,正好是凌晨一点半。
起初,没人把老太太的死和沈敬之联系起来,只当是巧合。可没过多久,镇上又接连发生了几起死亡案,死者无一例外,手腕上都戴着沈敬之制作的钟表,钟表的表针,全停在了各自的死亡时间。小镇上的人开始恐慌,有人说沈敬之是凶手,用钟表下了诅咒;也有人说,沈敬之制作的钟表,能勾走人的魂魄。沈敬之百口莫辩,只能自己暗中调查,试图找出背后的真相。手稿写到沈敬之在自家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手腕上,也戴着一只自己制作的黑色机械表,表针正慢慢朝着某个时间移动时,突然戛然而止。后面的纸页,全是空白,只有最后一页的右下角,有一个浅浅的指印,指印的纹路清晰可见,像是有人在纸上按了很久。
“这手稿……有点意思。”林野低声自语,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空白的纸页,能感觉到纸张表面的粗糙质感,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寒意,像是有什么东西附着在纸上。
老周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站在林野身后,目光落在手稿上,脸色有些复杂:“上周从城西的一个老太太那儿收的,说是她父亲的遗物。老太太说,她父亲四十年代的时候是个教书先生,在镇上的小学教国文,后来不知怎么,突然就自杀了。这手稿一直放在她家里的樟木箱里,放了几十年,老太太年纪大了,想清理家里的东西,就把它卖给我了。没人要这东西,你要是喜欢,十块钱拿去吧。”
“教书先生?自杀?”林野敏锐地抓住了这两个关键词,“老周,你知道那个教书先生叫什么名字吗?他为什么自杀?”
老周皱了皱眉,似乎在回忆:“名字……好像叫张文山?具体记不清了。老太太没细说,只说当时事情闹得挺大,镇上的人都不敢提。我当时也没多问,收旧东西嘛,最怕问出些不吉利的事。”
林野没再多问,付了钱,把手稿放进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走出书店时,雨还没停,他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沉,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他拿起手稿的那一刻起,就缠上了他。
回到出租屋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林野的出租屋在老城区的一栋居民楼里,顶楼,没有电梯。他拖着湿冷的身体爬上六楼,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股混杂着泡面味和烟味的空气扑面而来。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书桌上堆满了各种书籍和文件,还有几个没洗的泡面桶。
林野把帆布包放在书桌上,从里面拿出那本深蓝色封面的手稿。他打开台灯,暖黄色的灯光洒在泛黄的纸页上,让那些陈旧的字迹显得更加清晰。他再次读起手稿里的故事,这一次,他读得更加仔细,越读越觉得诡异。
手稿里对死者的描写,精准得不像虚构。比如那个卖菜的老太太,手稿里写着“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看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可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瞳孔里满是恐惧,手指紧紧攥着胸前的怀表,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种细节,不是凭空想象就能写出来的,除非作者亲眼见过死者的模样。还有对沈敬之制作的钟表的描写,从表盘的花纹,到齿轮的数量,再到表链的材质,都写得极其详细,甚至连钟表走时的声音,都有不同的描述,“黄铜怀表走时的声音是‘滴答、滴答’,沉稳而缓慢;黑色机械表走时的声音是‘嘀嗒、嘀嗒’,急促而尖锐”。
林野越读越投入,不知不觉就到了凌晨一点。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准备上床睡觉,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滴答”声。那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就在耳边。林野皱了皱眉,以为是窗外的雨声,可他走到窗边,发现雨已经停了,窗外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奇怪。”林野嘀咕了一句,回到书桌前,准备把手稿放进抽屉里。就在他的手碰到手稿封面的那一刻,那“滴答”声突然变得清晰起来,而且,他能确定,声音就是从手稿里传出来的。
林野的心跳猛地加速,他屏住呼吸,把耳朵凑近手稿。“滴答、滴答”,沉稳而缓慢的声音,和手稿里描写的黄铜怀表走时的声音一模一样。他猛地把手稿扔在书桌上,像是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手稿落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那“滴答”声也随之消失了。
林野盯着手稿,后背一阵发凉。他怀疑自己是太累了,出现了幻听,可刚才那声音,真实得让他无法忽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把手稿放进了书桌的抽屉里,锁上了。
接下来的两天,林野因为要赶一篇关于“老城区拆迁”的报道,暂时把手稿的事抛在了脑后。直到第三天下午,他在办公室里刷新闻时,一条本地新闻推送,让他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新闻标题是《业余作家家中离奇死亡,死状与其创作小说情节高度吻合》。新闻内容写道:“9月12日凌晨,我市警方接到报案,业余作家陈铭在家中身亡。经初步调查,陈铭的死状诡异,他坐在电脑前,双手保持着打字的姿势,手腕上戴着一只老旧的黄铜怀表,怀表的表针停在凌晨两点十分。警方在其电脑中发现一篇未完成的小说,小说的结尾写道:‘沈敬之看着手腕上的黄铜怀表,表针停在两点十分,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目前,警方初步判断陈铭为突发心脏病去世,具体死因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林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想起自己放在抽屉里的那本手稿,手稿里的主角,就叫沈敬之,而陈铭电脑里小说的结尾,和手稿里未完结的情节,正好能衔接上。
林野立刻拿出手机,翻找陈铭的联系方式。陈铭是他的朋友,也是一个业余作家,两人经常一起交流写作心得。三天前,也就是林野从“拾遗书屋”买下手稿的那天下午,他曾在咖啡馆见过陈铭。当时,他还把手稿拿给陈铭看,陈铭看了之后,兴奋地说:“这个故事太有意思了,悬念感十足,我要是能给它写个结局就好了。”林野当时觉得陈铭只是随口说说,没放在心上,还笑着说:“你要是想写,就拿去看看,不过别弄丢了。”然后,他就把手稿借给了陈铭。
“难道……”林野不敢再想下去,他立刻拿起外套,冲出办公室,打车赶往陈铭家。
陈铭的家在一个中档小区里,林野赶到时,小区门口还围着一些记者和看热闹的居民,门口拉着警戒线,几个警察正在维持秩序。林野出示了自己的记者证,说明了自己和陈铭的关系,才被允许进入。
陈铭的家在三楼,门口站着两个警察,房间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林野走进房间,看到陈铭的妻子李姐正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肩膀不停地颤抖。陈铭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只剩下一张空荡荡的电脑椅,电脑还开着,屏幕上显示着那篇未完成的小说。
林野走到电脑前,盯着屏幕上的文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屏幕上的小说,开头正是手稿里的内容,一字不差,直到沈敬之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手腕上戴着钟表,然后,就是陈铭续写的部分,沈敬之试图摘下手腕上的钟表,可钟表像是长在了皮肤上一样,怎么也摘不下来。他开始调查镇上的死亡案,发现所有死者,都和十年前的一桩冤案有关,而他自己,竟然是那桩冤案的帮凶。沈敬之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最终,在一个雨夜,他坐在电脑前,看着手腕上的黄铜怀表,表针停在两点十分,然后停止了呼吸。
“李姐,”林野的声音有些沙哑,“陈铭……他什么时候开始写这个结局的?他写完之后,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李姐抬起头,眼睛红肿,脸上还挂着泪水:“他……他三天前从你那儿拿回手稿后,就一直待在书房里,说要给这个故事写结局。前天晚上,他终于写完了,可写完之后,整个人就变得很奇怪。他说总觉得冷,不管穿多少衣服都觉得冷,还说总听见‘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钟表走时的声音,可我们家根本没有那样的钟表。昨天晚上,他说要再修改一下结局,就一直在书房里待着,我凌晨起来上厕所时,还听见书房里有打字的声音,可早上我进去的时候,就发现他……他已经没气了。”
“那本手稿呢?”林野急忙问,“就是我借给他的那本深蓝色封面的手稿,现在在哪里?”
李姐摇了摇头,泪水又流了下来:“不知道……警察来的时候,我就没看到那本手稿了。我昨天整理书房的时候,还看到它放在书桌上,可今天早上就不见了。我问过警察,他们说现场没有发现那本手稿,可能是被谁拿走了,也可能是陈铭自己收起来了。”
林野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手稿不可能是陈铭自己收起来的,更不可能凭空消失,唯一的可能,是有人在陈铭死后,拿走了手稿。而这个人,会不会就是下一个“续写者”?
林野立刻联系了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察,姓张,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脸上总是带着严肃的表情。林野向张警官说明了手稿的事情,还有陈铭的死和手稿之间的联系,可张警官听完后,只是皱了皱眉,语气平淡地说:“林记者,我知道你是搞悬疑报道的,喜欢联想,可办案讲究的是证据。目前来看,陈铭就是突发心脏病去世,他手腕上的怀表,还有电脑里的小说,只是巧合。至于你说的那本手稿,我们会留意,但它和陈铭的死,应该没有直接关系。”
“这不是巧合!”林野急了,“张警官,你想想,陈铭写的结局里,沈敬之是因为手腕上的怀表表针停在两点十分而死,而陈铭的怀表,表针也停在两点十分,这怎么可能是巧合?还有那‘滴答’声,手稿里也提到过,陈铭死前也听到了,这一切都太诡异了!”
张警官的脸色有些不耐烦:“林记者,我们警方有自己的判断,如果你没有其他证据,就请不要妨碍我们办案。”说完,他就转身走开了,留下林野一个人站在原地,满心的无奈和焦虑。
林野知道,仅凭他的一面之词,警方是不会相信的。他必须自己找出证据,证明手稿和陈铭的死有关,还要找到手稿的下落,阻止更多的人因此丧命。
接下来的几天,林野开始四处打听手稿的下落。他先是去了陈铭常去的咖啡馆、书店,询问那里的老板和店员,有没有见过有人拿着一本深蓝色封面的手稿。然后,他又联系了陈铭的其他朋友,问他们有没有从陈铭那里借过手稿。可一圈问下来,毫无收获,手稿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线索。
就在林野快要放弃的时候,一则新的离奇死亡案新闻,再次让他绷紧了神经。
这一次的死者,是一个名叫李娜的大学生,就读于本市的一所师范大学,学的是中文系,平时喜欢写小说,经常在学校的文学论坛上发表自己的作品。据新闻报道,李娜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里被发现死亡的,死状同样诡异,她趴在图书馆的阅览桌上,手里拿着一支钢笔,笔尖还在纸上,纸上写着几行字,而她的身体下方,压着一本“无名手稿”。法医鉴定,李娜的死亡时间是凌晨四点,而她纸上写的内容,是一段续写的小说情节:“沈敬之的女儿沈婉儿,为了替父亲洗清冤屈,独自去寻找凶手的线索,却在图书馆里被凶手推下楼梯,摔断了脖子,临死前,她看到凶手手里拿着一本深蓝色封面的手稿。”而李娜的实际死状,正是脖子被摔断,尸体是在图书馆的楼梯下方被发现的。
林野看到新闻后,立刻赶往师范大学。他找到了李娜的室友,一个名叫王萌的女生。王萌告诉林野,李娜在一周前,从一个陌生的网友那里借到了一本深蓝色封面的手稿,说是要参考里面的故事,写一篇新的小说。
“陌生网友?”林野心里一动,“你知道那个网友的名字吗?或者联系方式?”
王萌摇了摇头:“不知道,李娜没说,她只说那个网友是在一个文学交流群里加的她,对方说自己有一本很有意思的手稿,问她有没有兴趣看看,李娜正好在找写作灵感,就答应了。她们是在学校门口的奶茶店见的面,李娜说那个网友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脸,只知道是个男生,个子很高。”
“那本手稿,你见过吗?”林野又问。
“见过一次,”王萌回忆道,“深蓝色的封面,有点旧,上面还沾着几块褐色的污渍,看起来像是血迹。李娜说,她拿到手稿后,就一直在看,还说手稿里的故事很诡异,让她晚上都不敢一个人睡觉。她还说,她想给手稿续写一个结局,让沈婉儿替父亲报仇。可没想到,她还没写完,就……”王萌说到这里,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林野又问了一些关于李娜的情况,,然后就离开了师范大学。他现在可以确定,那本深蓝色封面的手稿,就是他从“拾遗书屋”买下的那本,而且,它确实带着某种无法解释的诅咒——凡是试图续写或修改它内容的人,都会在三天内以自己笔下的死法死去。陈铭是这样,李娜也是这样,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谁。
林野回到出租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翻出所有和两起死亡案相关的资料,摊在书桌上。他将陈铭的死亡时间、死法,与他续写的手稿内容一一对应;又把李娜的遭遇也按同样的方式整理出来,两张A4纸放在一起,诡异的巧合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紧紧裹住他的心脏。他盯着纸上“三天内死亡”的标注,突然想起自己三天前曾把手稿借给陈铭,而今天正好是第三天——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头顶,他猛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生怕那里也出现一只停摆的钟表。
就在这时,书桌抽屉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咔嗒”声,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林野屏住呼吸,缓缓拉开抽屉——里面除了一些文件和文具,还有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小盒子。那是一个黄铜材质的盒子,表面刻着和手稿里描写的钟表表盘一样的花纹,盒盖上有一个小小的钥匙孔,孔边沾着一点暗红色的污渍。
林野的心猛地一跳,他记得手稿里写过,沈敬之有一个祖传的黄铜盒子,里面装着制作钟表的秘密。难道这个盒子,是跟着手稿一起被他买回来的?他尝试着打开盒子,可盒子锁得很紧,无论怎么用力都打不开。他把盒子拿起来,放在耳边轻轻摇晃,里面传来“沙沙”的声音,像是有纸张在里面摩擦。
“这盒子里到底装着什么?”林野盯着黄铜盒子,陷入了沉思。他突然想起老周说过,手稿原主人张文山是四十年代的教书先生,后来自杀了。或许,这个盒子和张文山的死有关,也和那两起离奇死亡案有关。
第二天一早,林野就带着黄铜盒子去了“拾遗书屋”。老周看到他,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像是见了鬼一样:“你怎么又来了?我都说了,别再问那本手稿的事了,不吉利!”
“老周,我不是来问手稿的,我是来问这个盒子的。”林野把黄铜盒子放在柜台上,“这个盒子,是不是和手稿一起从那个老太太手里收来的?”
老周的目光落在黄铜盒子上,瞳孔骤然收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声音有些颤抖:“你……你怎么会有这个盒子?这是张文山的东西!当年老太太卖手稿的时候,我明明没看到这个盒子啊!”
“你认识这个盒子?”林野追问。
老周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我小时候在镇上见过张文山,他经常拿着这个盒子,从不离身。镇上的人都说,盒子里装着他的生辰八字,是用来辟邪的,可后来他还是自杀了。我记得他自杀后,这个盒子就不见了,大家都说被他一起带进棺材里了,怎么会在你这儿?”
林野的心沉了下去,看来这个盒子确实不简单。他又问老周能不能联系到那个老太太,老周却摇了摇头:“老太太上个月搬走了,说是去外地投奔儿子,我也不知道她的联系方式。”
林野没办法,只能带着黄铜盒子离开书店。他回到出租屋,尝试用各种方法打开盒子,可都无济于事。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手稿里的一句话:“沈敬之的黄铜盒子,要用他亲手制作的钟表钥匙才能打开。”
“钟表钥匙?”林野眼前一亮,他立刻翻找自己的抽屉,找出一把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老式钟表钥匙。那钥匙也是黄铜材质的,形状和黄铜盒子上的钥匙孔正好匹配。他拿着钥匙,小心翼翼地插进钥匙孔,轻轻一拧——“咔嗒”一声,盒子开了。
盒子里没有装着制作钟表的秘密,也没有装着张文山的生辰八字,只有一张泛黄的旧照片,和一张折叠的纸条。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手里抱着一个小孩,站在一栋老旧的房子前。男人的脸很熟悉,正是林野在档案馆里看到的张文山,而那个小孩,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眉眼间和张文山有几分相似。照片的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民国三十二年,与婉儿于家中。”
“婉儿?”林野皱了皱眉,他记得李娜续写的手稿里,沈敬之的女儿就叫沈婉儿。难道张文山有一个女儿叫婉儿?那李娜笔下的沈婉儿,是不是就是以张文山的女儿为原型的?
林野展开那张折叠的纸条,纸条已经有些破损,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但还是能辨认出一些内容:“七月十五,他们会来……钟表是引子……名单上的人,一个都跑不了……我必须写完它,才能保住婉儿……”
纸条上的字迹,和手稿里的字迹一模一样,显然是张文山写的。林野看着纸条上的内容,越来越觉得诡异。“七月十五”,正是1943年那起灭门案发生的日期;“他们”是谁?“名单”又是什么?
就在林野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是林野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的男人声音,带着一丝恐惧。
“我是,你是谁?”林野警惕地问。
“我……我是拿走陈铭手稿的人。”男人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知道你在找那本手稿,我也知道手稿的诅咒,因为……因为我差点就死了。”
林野的心脏猛地一跳:“你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找你!”
“我在城郊的废弃工厂里,你一个人来,别告诉任何人,否则我们都会死。”男人说完,就挂了电话。
林野没有犹豫,拿起外套和手稿,就冲出了家门。他开车赶往城郊的废弃工厂,一路上,他的心里都充满了不安。那个男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拿走手稿?他又知道些什么?
废弃工厂在城郊的一片荒地上,周围长满了杂草,工厂的大门早已锈迹斑斑,上面挂着一把断裂的铁链。林野推开大门,走进工厂里,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几缕阳光从屋顶的破洞里射进来,照亮了空中飞舞的灰尘。
“有人吗?”林野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工厂里回荡。
“我在这里。”一个声音从工厂的深处传来,林野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在一个破旧的机器旁,看到了一个穿着连帽衫的男人。
男人背对着林野,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他的脸上戴着一个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里满是恐惧和疲惫。
“是你拿走了陈铭的手稿?”林野问。
男人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一本深蓝色封面的手稿,正是林野丢失的那本。“我叫赵磊,是陈铭的粉丝,我很喜欢他写的小说。那天我去陈铭家,想找他要签名,结果发现他已经死了,书桌上就放着这本手稿。我一时贪心,就把手稿拿走了。”
“你有没有续写手稿?”林野追问。
赵磊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变得苍白:“我……我写了。我觉得陈铭的结局不好,就想改一个结局,让沈敬之活下来。可我写完的第二天,就开始出现幻觉,总觉得有人在我身后跟着我,还听到‘滴答、滴答’的钟表声。昨天晚上,我梦见自己被沈敬之制作的钟表砸死了,我才意识到,手稿的诅咒是真的!”
林野看着赵磊恐惧的样子,知道他没有说谎。“那你为什么要联系我?”
“因为我知道你在调查这件事,我想请你帮我,我不想死。”赵磊的声音带着哀求,“我把手稿还给你,你能不能想办法解除诅咒?”
林野接过手稿,指尖刚碰到封面,就觉得一阵寒意袭来。他翻开手稿,看到了赵磊续写的内容:“沈敬之砸毁了所有制作的钟表,破解了诅咒,从此过上了平静的生活。”可在这段内容的下面,有一行用红色墨水写的字,字迹扭曲而诡异:“撒谎者,必遭天谴。”
“这行字是怎么回事?”林野指着红色的字迹问。
赵磊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我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写完后,就把手稿放在书桌上,今天早上起来,就看到了这行字。我知道,这是诅咒在警告我,我快没时间了。”
林野看着手稿上的红色字迹,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他想起张文山的纸条上写着“名单上的人,一个都跑不了”,难道那本手稿的最后一页,真的有一份“完结名单”?而赵磊的名字,已经被写在了名单上?
“赵磊,你还记得你续写手稿的时间吗?”林野问。
“记得,是前天晚上八点多。”赵磊回答。
林野算了一下,前天晚上八点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多,也就是说,赵磊只剩下不到两天的时间了。“你先别慌,我们还有时间。”林野安慰道,“你跟我详细说说,你拿走手稿后,有没有发生其他奇怪的事情?”
赵磊想了想,点了点头:“有,我总觉得手稿在跟着我,不管我把它放在哪里,第二天早上都会出现在我的枕头边。还有,我家里的钟表,全都停在了同一个时间——凌晨三点。”
“凌晨三点?”林野的心里猛地一震,他记得张文山的自杀时间,就是1943年七月十五的凌晨三点。难道这个时间,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林野和赵磊聊了很久,从赵磊的口中,他得知了更多关于手稿的事情。赵磊说,他在拿走手稿的时候,还在陈铭的书桌上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张文山的女儿还活着”。
“张文山的女儿还活着?”林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果这是真的,那或许能从她的口中,得知更多关于手稿和诅咒的秘密。
林野立刻带着赵磊,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他拿出那张从黄铜盒子里找到的照片,递给赵磊:“你见过照片上的这个小孩吗?”
赵磊接过照片,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没见过。怎么了?”
“这个小孩,可能就是张文山的女儿婉儿。”林野说,“如果能找到她,或许就能解开诅咒。”
林野和赵磊开始四处打听张文山女儿的下落,他们去了张文山曾经住过的小镇,走访了当地的老人,可都没有任何收获。就在他们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个老人告诉他们,张文山的女儿在张文山自杀后,被一个远房亲戚带走了,去了南方的一个小城市。
林野和赵磊立刻动身,赶往那个小城市。他们在当地的派出所,查到了张文山女儿的下落。张文山的女儿名叫张婉儿,现在已经八十多岁了,住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
林野和赵磊找到了张婉儿的家,敲了敲门,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谁啊?”
林野推开门,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旧相册。老太太抬起头,看到林野和赵磊,眼神里满是疑惑:“你们是谁?找我有事吗?”
“您是张婉儿女士吗?我们是来向您打听一些关于您父亲张文山的事情。”林野说。
张婉儿听到“张文山”这个名字,身体猛地一颤,手里的相册掉在了地上。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有悲伤,有恐惧,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怨恨。
“你们……你们怎么知道我父亲的名字?”张婉儿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们在调查一本手稿,一本您父亲写的手稿。”林野拿出那本深蓝色封面的手稿,递给张婉儿。
张婉儿接过手稿,手指轻轻拂过封面,眼泪瞬间流了下来:“这是我父亲的手稿,没想到……没想到它还在。”
“您知道手稿的诅咒吗?”林野问,“凡是续写手稿的人,都会在三天内以自己笔下的死法死去。”
张婉儿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我知道,这都是我父亲造的孽。”
“到底是怎么回事?”林野追问。
张婉儿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起了那段尘封的往事。
1943年,张文山还是镇上的一名教书先生,他为人正直,深受学生和家长的喜爱。可就在那年的七月十五,镇上发生了一起灭门案,一家五口全部身亡,死状诡异,每个人手腕上都戴着一只张文山制作的钟表。
警方怀疑张文山是凶手,可没有证据,只能把他列为嫌疑人。张文山知道自己被冤枉了,他开始暗中调查这起案件,想要找出真凶,洗清自己的冤屈。
在调查的过程中,张文山发现,这起灭门案和镇上的一个秘密组织有关。这个组织的成员,都戴着一只特殊的钟表,钟表的表针指向的时间,就是他们的“重生时间”。他们认为,只要在“重生时间”杀死足够多的人,就能获得永生。
张文山知道了这个秘密后,遭到了组织的追杀。为了保护女儿张婉儿,他把张婉儿送到了远房亲戚家。然后,他回到了镇上,开始写那本手稿。他想通过手稿,把组织的秘密公之于众,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个组织的罪行。
可就在他快要写完手稿的时候,组织的人找到了他。他们威胁张文山,如果他敢把秘密说出去,就杀了张婉儿。张文山为了保护女儿,只能选择自杀。在自杀前,他在 manuscripts 的最后一页,写下了一份“完结名单”,上面写着组织成员的名字,还有他自己的名字。他希望有人能看到手稿,替他完成未完成的事业,消灭这个组织。
“那手稿的诅咒,是怎么回事?”林野问。
“那不是诅咒,是我父亲设置的保护机制。”张婉儿说,“我父亲在 manuscript 里下了一个咒语,凡是试图修改或续写 manuscript 的人,如果是出于善意,想要帮助他完成事业,就不会有事;可如果是出于恶意,想要篡改秘密,就会被咒语惩罚,以自己笔下的死法死去。陈铭和李娜,可能就是因为篡改了秘密,才会被惩罚。”
林野终于明白了,原来手稿的“诅咒”,并不是真正的诅咒,而是张文山为了保护秘密设置的机制。他看着手中的手稿,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决定——他要续写手稿,完成张文山未完成的事业,消灭那个秘密组织。
“您知道那个秘密组织现在还存在吗?”林野问。
张婉儿点了点头:“还存在,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暗中活动,用同样的手段杀人。我父亲的手稿,就是找到他们的关键。”
林野接过手稿,翻开最后一页,空白的纸页上,渐渐浮现出一行字:“续写者,需以真心为墨,以正义为笔,方能破解秘密。”
林野深吸了一口气,拿起笔,开始续写手稿。他写道:“沈敬之找到了秘密组织的藏身之处,他联合警方,一举捣毁了组织的巢穴,抓获了所有成员。从此,镇上再也没有发生过离奇死亡案,人们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写完最后一个字,林野感觉一阵轻松,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的使命。他抬起头,看到张婉儿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就在这时,手稿的最后一页,渐渐浮现出一份名单,上面写着秘密组织成员的名字,还有他们的藏身之处。林野知道,这是张文山在天之灵,在帮助他。
林野立刻联系了张警官,把名单和手稿的事情告诉了他。张警官一开始还不相信,可当他看到名单上的信息,和最近发生的几起离奇死亡案的线索吻合时,终于相信了林野的话。
警方根据名单上的信息,很快就找到了秘密组织的藏身之处,一举捣毁了组织的巢穴,抓获了所有成员。至此,这个存在了几十年的秘密组织,终于被消灭了。
案件告破后,林野把手稿还给了张婉儿。张婉儿看着手稿,感慨地说:“父亲,您终于可以安息了。”
林野站在一旁,看着张婉儿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成就感。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起案件的告破,更是一段尘封往事的了结。而那本深蓝色封面的手稿,也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不再是一本带着“诅咒”的手稿,而是一本充满正义和勇气的手稿。
从此,“死亡手稿”的传说,渐渐消失在了人们的口中。而林野,也因为这起案件的报道,成为了《悬疑周刊》的知名记者。他时常会想起那本手稿,想起张文山,想起那些为了正义而牺牲的人。他知道,只要还有正义和勇气,就没有解不开的秘密,没有破不了的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