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义的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们今日所言的每一句话,无论是派系分歧,还是辅佐世子的承诺,都属于绝对机密,绝不能让上位知晓。
在座的人都太了解朱元璋的性子,这位心思缜密、猜忌心重,若是让他知道众人私下商议这些事,后果不堪设想。
朱槿却显得格外镇定,他先是朝偏房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即转过身,脸上露出从容的笑容,对着三人摆了摆手:“各位大人无妨,想来定是庄子里养的逮老鼠的猫,不小心撞翻了什么东西,或是扑腾时碰到了桌椅,不必在意。”
偏房内,朱元璋听到这话,原本因怒火而紧绷的脸瞬间一滞,随即又气又笑——这小子明明知道是自己,还敢用“猫”来搪塞!他狠狠瞪了身旁的毛骧一眼,眼神里满是“你看着办”的意味。
毛骧作为锦衣卫指挥使,此刻也是哭笑不得,却不敢违抗圣意,只能清了清嗓子,捏着嗓子模仿猫叫,发出两声“喵——喵——”的叫声,声音算不上逼真,却也勉强圆了朱槿的说法。
听到偏房传来的“猫叫”,屋内众人悬着的心才算稍稍放下。
朱槿见众人神色缓和,便不再耽误,继续说道:“我和大哥一母同胞,从小一起长大,他事事都让着我,我也打心底里敬他。从小到大,我们从来没为过权力、为过利益红过脸。我当着大哥的面,也能把这话再说一遍——就算我真想要那个储君之位,大哥也会心甘情愿让给我。”
说着,他看向身旁的朱标,眼神里满是信任。朱标也立刻点头附和,语气诚恳:“二弟说的是。我与二弟情深义重,若是他真有此意,我定然不会与他争抢。只是我也清楚,弟弟志不在此。而我也会倾尽一切帮助二弟实现他的愿景。”,
随后朱槿眼神里多了几分追忆与感慨,声音也柔和了些:“其实一开始,我就想当个闲散王爷,在爹娘的庇护下,在大哥的照拂下,一辈子过得富裕顺遂,安安稳稳就好。可才算真正见识到百姓的苦后,有百姓为了活下去,竟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后来又去北边军营劳军,看到战场上伤兵断肢残腿,听到他们说‘只求家里能有口饱饭’,我才明白,安稳日子不是天生就有的。”
“从那以后,我就没办法再只想着自己了。”
朱槿的目光变得坚定,语气铿锵,“我的目标,不是争什么权位,而是想让天下百姓都能吃饱穿暖,过上丰衣足食、顿顿有肉的日子;想让孩童能进学堂读书,老人能安度晚年,再没有流离失所、饿殍遍野的惨状;想让大明不仅能平定内乱,还能国泰民安,让四方蛮夷都不敢来犯。”
这番话落地,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李善长率先起身,对着朱槿深深拱手,语气带着几分激动:“二公子有此胸怀,实乃大明之福!老臣活了大半辈子,见过无数追逐权位之人,却少见如二公子这般,为百姓福祉弃个人安逸的,这份大义,足以让天下官员汗颜!”
刘基也站起身,眼中满是赞许:“二公子年纪轻轻,却有‘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格局,老夫自愧不如。有您与世子同心,何愁大明不能兴盛,百姓不能安乐?老夫定当鞠躬尽瘁,辅佐二位公子达成此愿!”
朱槿凝视着李善长、刘基、杨思义三人。
李善长捻着胡须的手微微放缓,眼底带着几分收敛后的恳切;刘基端坐如松,目光里透着认同;杨思义则挺直脊背,脸上满是愿效犬马的热忱。
他心中了然,是时候抛出最后一重砝码,让这场谈话的震慑力彻底刻进众人心里。
朱槿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一字一句缓缓开口:“各位大人可能还不知道,现在皇城修建已近收尾,如今我手下的标翊卫,在我爹登基大典之前,标翊卫已全权代替羽林卫,守卫皇城。”
话音落地的瞬间,李善长的面色骤然变了。
方才还松弛地搭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了藏青锦袍的下摆,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连带着颌下的胡须都微微颤抖。
他的眼睛倏地睁大,瞳孔里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 —— 羽林卫的分量,他比谁都清楚。
那哪里是普通的亲军卫?那是上位贴身的 “御前屏障”,防区牢牢锁住宫城最核心的地带:奉天殿里,上位在此批阅奏章、召集百官议事,是大明权力的心脏;坤宁宫住着皇后与皇子,是皇家命脉所在;午门更是宫城正门,出入皆需上位亲批令牌。
羽林卫的士兵,哪一个不是从全军数十万将士里层层筛选出的佼佼者?不仅要身强体健,能开三石弓、舞百斤刀,更要家世清白、忠诚可靠,连祖宗三代都得查得明明白白。
平日里守卫宫城,更是严格到 “昼夜轮值、三步一岗”,白日里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夜里火把照亮宫墙,连只飞鸟想靠近都难。
更别提羽林卫的指挥使,历来都是陛下最信任的嫡系,要么是自幼跟随的家奴,要么是功勋卓着的开国心腹,旁人连举荐的资格都没有,其他卫所的士兵,更是连宫城核心区的门槛都摸不到。
就说羽林卫刚建制时,首任指挥使便是上位的养子沐英,以骠骑将军衔兼领卫事。这位沐将军 8 岁就跟着上位,是王妃马秀英亲手带大的,上位待他比亲儿子还亲,他也从没辜负过信任,当年跟着上位打衢州、平九江,哪次不是冲在前面?后来统领羽林卫,更是把宫城防务打理得滴水不漏,三步一岗、昼夜轮值的规矩是他定的,卫里的士兵也是他从全军挑的精锐,连上位都说 “有沐英在,宫城可安”。
可如今,上位竟让二公子的标翊卫取而代之?李善长的心脏重重一沉,这背后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 那是朱元璋对朱槿毫无保留的绝对信任,连皇权最核心的安全屏障,连自己的身家性命所系的宫城防务,都敢完完全全交到朱槿手里。
更让李善长心绪翻涌难平的是,作为朝中重臣,标翊卫的名头,他早就如雷贯耳。
这支队伍是朱槿一手拉扯起来的,兵员全是从战场上挑出的悍卒,个个历经厮杀、悍不畏死。
更让李善长心绪翻涌难平的是,他早从淮西旧部那里听过标翊卫的名头。这支队伍是朱槿一手拉扯起来的,兵员全是从战场上挑出的悍卒,个个历经厮杀、悍不畏死。
更要命的是,朱槿 “财大气粗”,工部新炼出的镔铁,优先给标翊卫打造甲胄,那甲胄厚达三寸,寻常刀剑砍上去连个白印都留不下;特制的长刀比普通军刀长半尺,锋利得能轻松劈断铁甲;连战马都是朱槿让人从蒙古草原高价买回来的良驹,日行千里、奔驰如飞。
更不用说标翊卫士兵人手一把的火器。
凭着这些装备,再加上朱槿请人教的严苛训练,标翊卫在战场上简直是以一敌十。
更厉害的是,标翊卫里还有卞元亨、蓝玉这样的狠角色。
这样一支装备精良、战力超群的队伍,如今又攥住了皇城防务的 “钥匙”,朱槿手里的权柄,还有上位对他的圣眷,已然远超自己此前的所有预估。
李善长只觉得后背隐隐发寒,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的二公子 —— 这哪里还是那个偶尔出些奇思妙想的皇子?
分明是手握实权、能左右朝堂走向的狠角色。
一旁的刘基与杨思义,反应却平静得多。
刘基依旧稳稳端着茶盏,温热的茶汤在盏中纹丝不动,只有眼底飞快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恢复了淡然。
他早看出来了,上位对二公子的偏爱异于常人,从允许他组建标翊卫,到让他参与军政谋划,哪一次不是破格恩宠?如今让标翊卫掌皇城防务,不过是把这份藏在暗处的信任,明明白白摆到了台面上,没什么可意外的。
朱槿将李善长那瞬间的失态尽收眼底,让他心中暗自点头 —— 这正是他想看到的。对付李善长这种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狐狸,光靠言语恳切讲大道理,或是画饼许诺,根本没用。
必须让他亲眼看到自己手中实实在在的权柄,让他清楚地明白,如今的局势早已不是 “淮西集团能说了算” 的时代,唯有真心实意辅佐大哥朱标,为大明百姓做事,才是他唯一的生路。
朱槿轻轻放下茶盏,茶盏与木桌碰撞,发出 “嗒” 的一声轻响,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他的语气缓和了些,少了几分震慑,多了几分期许:“各位大人,今日该说的话都已说透,后续便看咱们如何同心协力,助大哥推行良策,让百姓能早日吃饱穿暖,让大明根基更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又补充道:“最近我应该会一直呆在王府,各位若是在推行政策时遇到难处,或是有什么好的建议,都可以直接去找我,不必绕弯子。”
说完,他的目光落在杨思义身上。见杨思义脸色还有些苍白,便放柔了语气,带着几分关切:“杨大人,您便先修养几日再去忙户部的事吧,身体是根本,若是垮了,后续的粮草调度、银钱统筹,可就没人能像您这般周全了。待会儿让太医跟您回府,好好给您号脉调理一番,务必让您尽快康复。”
杨思义连忙起身拱手,声音带着几分感激:“多谢二公子关怀,臣定当好好休养,早日归岗,不耽误正事!”
朱槿笑着颔首,又转向刘基,语气里多了几分晚辈对长辈的亲昵:“刘夫子,上次我让人给您送去的调理身体的方子,您可得按时喝。我知道您心系政务,总爱熬夜批公文、查典籍,但身子是革命的本钱,若是垮了,咱们还怎么一起为百姓谋福祉,助大哥稳固江山呢?”
“方子” 二字刚落,李善长心里顿时犯了嘀咕。他的耳朵微微动了动,眼神里瞬间多了几分好奇 —— 刘基年长,近来确实常说头晕目眩,二公子竟还特意为他寻了药方?能让二公子这般郑重叮嘱的,定不是普通的温补方子,说不定是宫廷秘藏的珍贵药剂。
他的嘴唇动了动,想问 “不知二公子给刘大人的是何种方子”,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 自己若是贸然询问人家的调理药方,不仅显得唐突失礼,还可能落个 “窥探隐私” 的嫌疑,最终只能强压下好奇心,只是眼底的探究更浓了些。
朱槿将李善长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却没打算解释。
他心里自有一本账:李善长还在考察期,如今虽表面表态愿弃派系成见,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日后会不会重走老路?若是他真能彻底改正,真心实意辅佐大哥,为大明百姓做事,将来少不了他的好处,那调理身体的方子,甚至更珍贵的赏赐,给了也无妨;可若是他依旧执迷不悟,还想拉帮结派、谋私弄权,走历史上 “结党谋逆” 的老路,那这方子,便没必要让他 “长寿” 地看到自己身败名裂、满门抄斩的那一天了。
朱槿见谈话已近尾声,李善长三人虽神色各异,但眼底的恳切与认同已然清晰,便起身放缓了语气,对着三人温声道:“各位大人,今日天色不早,一路劳顿,早些回府歇息吧。我还有些琐事要与大哥商议,就不送各位出门了。”
说罢,他对着门外扬声唤来侍从:“替我送三位大人至府门,务必确保一路安稳。”
李善长、刘基、杨思义连忙起身拱手,齐声应道:“多谢二公子,臣等告退。”
三人转身向外走去,脚步虽稳,心中却仍翻涌着难以平息的波澜。
方才朱槿抛出的每一个信息,都像重锤般砸在他们心上 。
这些震撼交织在一起,却没让他们心生畏惧,反而多了几分沉甸甸的盼头。
屋内,朱槿目送三人离开,转头看向一旁静坐的朱标,脸上露出几分亲昵的笑意,走上前道:“大哥,晚上就别回王府了,在庄子上住一晚吧。姑父方才还让人捎信来,说备了大哥爱吃的糖醋鲤鱼,特意让我留你下来吃饭。”
“咱们兄弟两个,还有很多事情要说。”最后的事情,朱槿咬着牙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