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那尖锐的忙音,仿佛一道无形的分界线,将林知意与陆延舟之间所有残存的、勉强维系着的联系,彻底斩断。听筒被她重重扣回座机,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并未因这决绝的动作而平息,反而像被浇了油,烧得更旺。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近乎失控的亢奋。
他承认了。
他如此理所当然地,干涉了她的事业,毁掉了她团队数月的心血,然后轻描淡写地称之为“必要的提醒”!
好一个“商业决策,无关个人”!
那她此刻的愤怒,她团队的损失,又算什么?
林知意猛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几步,试图用物理的移动来消耗掉体内那股横冲直撞的怒火。阳光刺眼地照在光洁的地板上,反射出冰冷的光,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不能再允许自己的情绪,被他如此轻易地牵动,更不能允许“灵枢”的前途,继续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冷战,开始了。**
这不是一时冲动的决定,而是她在极致的愤怒之后,迅速冷静下来,做出的最理智、也最决绝的战略选择。
首先,是信息层面的彻底切割。
她召集团队核心成员,召开了一个简短的紧急会议。没有提及与陆延舟的具体冲突,但语气异常严肃地宣布:“从即日起,公司所有对外信息,尤其是涉及核心技术进展、商业合作和融资策略的,必须经过我的最终审核。任何非正式渠道流传的、特别是与延舟科技相关的所谓‘行业信息’或‘经验分享’,一律不予采信,直接归档封存。”
团队成员们面面相觑,从总监冰冷的神色和前所未有的严厉措辞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没有人敢多问,只是齐声应下。
其次,是行动上的全面回避。
她重新审视了公司所有正在进行和计划中的项目,凡是与延舟科技及其关联公司有丝毫潜在交集的,要么调整方案彻底规避,要么直接无限期搁置。她甚至授意行政部门,更新了公司访客和合作伙伴的接待流程,将延舟科技及其所有已知的关联方,列入了“需特别报备”的名单。
她不再出席任何陆延舟可能出现的公开活动。如果 unavoidable 必须在同一个场合出现,她会精确计算时间,确保自己在他到场前离开,或在他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始终保持与其他人交谈的状态,绝不给他任何靠近或对话的机会。
她的生活,变成了公司、公寓两点一线。所有的社交、娱乐,一切可能与他不期而遇的场合,都被她彻底剔除。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心理上的筑墙。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分析他插手梅奥合作的动机——是掌控欲作祟?是报复她之前的疏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所有这些猜测,除了内耗,毫无意义。
她将所有的精力,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到了“灵枢”的发展上。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专注于技术细节,更苛刻地要求商业成果,更频繁地与团队一起加班到深夜。她用高强度的劳作,填满每一分每一秒,不给自己任何胡思乱想的时间。
偶尔,在夜深人静,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时,那个男人的身影,那双深邃的眼眸,还是会不受控制地闯入她的脑海。伴随而来的,是心脏一阵尖锐的刺痛,和那股无法完全熄灭的怒火。
但她不再允许自己沉溺。
她会立刻站起身,去冲一杯黑咖啡,或者打开电脑,继续处理未完成的工作,用更强烈的刺激,将那些软弱的情绪强行压制下去。
她要让他,以及让所有人看到,没有他陆延舟的“关照”和“提醒”,她林知意和“灵枢”,依然可以活得很好,甚至更好!
然而,冷战并非单向的。
陆延舟那边,同样是一片死寂。
他没有再试图联系她。没有电话,没有信息,没有通过任何中间人传递只言片语。仿佛那天电话里的冲突从未发生,也仿佛她这个人,从未在他的世界里存在过。
这种彻底的、冰冷的沉默,比任何回应都更具压迫感。
它像一片无形的、沉重的阴云,笼罩在林知意刻意营造的、忙碌而充实的生活上空。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做什么,是愤怒,是不屑,还是……根本毫不在意?
这种不确定性,像一根细小的毒刺,扎在她的心底,时不时地刺痛一下。
团队里的气氛,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与延舟科技的“断交”而变得有些微妙。一些需要行业资源支持的项目,推进起来明显感觉到了阻力。虽然没有人明说,但大家都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一堵无形的墙,被竖立了起来。
林知意对此心知肚明,但她没有解释,也没有退缩。
她在一次项目进度会上,面对团队成员略显迟疑的汇报,直接打断了对方,语气冷静而斩钉截铁:
“我知道现在外部环境有些变化,某些我们之前习惯依赖的路径可能走不通了。但这恰恰说明,我们之前的发展模式存在隐患!现在,正是我们摆脱路径依赖,真正锤炼自身核心竞争力的时候!”
“技术壁垒不够,我们就投入更多资源去攻克!市场渠道受阻,我们就开辟新的、更干净的渠道!资本态度观望,我们就用更亮眼的数据和更扎实的成果去说服他们!”
“我要的,是一个离开任何外部助力,都能独立生存、茁壮成长的‘灵枢’!而不是一个永远需要看人脸色、仰人鼻息的附庸!”
她的话语,如同战前动员,瞬间点燃了团队骨子里不服输的劲头。疑虑被斗志取代,短暂的迷茫化为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办公区内,再次响起了熟悉的、充满干劲的键盘敲击声和讨论声。
林知意看着这一切,心底那点因为冷战而生的阴郁,被一种更强大的信念感驱散。
很好。
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冷战,固然令人窒息。
但它也像一剂猛药,强行割断了所有暧昧不清的牵连,逼迫着她和她的团队,走上那条最艰难、却也最坚实的独立之路。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城市。
阳光依旧明媚。
她知道,这场冷战,或许会持续很久。
但她已做好准备。
无论前方是荆棘密布,还是狂风暴雨,她都会带着她的“灵枢”,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下去。
直到再也无需,活在任何人的阴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