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揣着那本半干不湿、疑似“显灵”的无字天书,怀里还塞着一张他凭着记忆、用烧焦的树枝在破布上歪歪扭扭描摹下来的图案,像只偷了油的老鼠,心神不宁地溜回了苏府。
他不敢直接把天书掏出来给人看,那玩意儿太邪乎,解释不清。但这图案要是不弄明白,他感觉自己今晚就得被好奇心活活憋死。
找谁问?
阿蛮?算了,他眼里只有烧鹅和能炖牛的大锅。
鹦鹉?更不靠谱,它只会嚷嚷“鸟笼”。
苏老爷?气场太强,小泉有点怵,而且万一苏老爷追问图案来源,他编都编不圆。
思来想去,只剩下一个人选——苏婉清。
一方面,苏婉清见多识广,是京城长大的大家闺秀;另一方面,经过“金甲神人梦境”事件后,小泉觉得两人之间似乎多了点难以言喻的…默契?或者说,苏小姐至少不会把他当疯子直接轰出去。
他做贼似的摸到苏婉清居住的绣楼附近,正好看见翠儿在院子里晾晒衣物。
“翠儿姑娘!”小泉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招手。
翠儿吓了一跳,见是小泉,松了口气:“林大夫?您这是……”
“那个…苏小姐在吗?我有点…学术问题想请教一下。”小泉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直而好学。
翠儿抿嘴一笑:“小姐在书房看书呢,林大夫请随我来。”
书房内,苏婉清正执笔描摹一幅工笔花鸟,姿态优雅,神情专注。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小泉看着这一幕,莫名有点自惭形秽,感觉自己揣着破布条来问“鸟笼和炖锅”的行为,简直是对这种高雅环境的亵渎。
“林公子?”苏婉清见到小泉,有些意外,放下笔,微微一笑,“有事吗?”
那笑容清浅,却让小泉心头一跳,莫名又想起了梦里那个举着捣药杵的金甲身影,耳朵根有点发热。
“呃…苏小姐,打扰了。”小泉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严肃认真的表情,“我…我偶然得到一幅图案,甚是奇特,百思不得其解,听闻苏小姐博闻强识,特来请教。”
他说得文绉绉的,自己都觉得别扭。
苏婉清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哦?是何图案?婉清愿闻其详。”
小泉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块皱巴巴、黑乎乎(炭笔所画)的破布,像展开圣旨一样,双手捧着,递到苏婉清面前。
苏婉清低头看去,只见破布上画着一座线条歪斜、比例失调,但大致能看出层叠飞檐结构的宫殿,旁边还有个三条腿的、像个歪脖子壶似的鼎。
她先是微微蹙眉,仔细端详了片刻,随即,美眸渐渐睁大,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这是…”她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小泉,声音都提高了些许,“这是太医署的望仙殿和祭天药鼎!林公子,你从何处临摹得来?”
“太…太医署?”小泉懵了。他虽然猜到这玩意儿可能跟京城有关,但没想到直接戳到了医学界的金字塔尖!
“祭天药鼎?”他重复了一遍,心里疯狂吐槽:阿蛮你个憨货!这特么是炖肉的吗?这是祭天的!档次差着十万八千里好不好!
“绝对不会错!”苏婉清语气肯定,指着那歪斜的宫殿轮廓,“你看这飞檐叠拱的制式,这殿前的汉白玉阶…还有这药鼎,三足两耳,鼎身铭刻百草纹,乃是太医署象征,每年陛下祭天祈佑万民健康时所用!林公子,你莫非…曾见过太医署的图册?”
“图册?啊对对对!就是图册!”小泉顺杆就爬,连忙点头,“偶然,纯属偶然看到的!就觉得这房子…呃…挺别致,这锅…啊不,这鼎,挺霸气!原来是太医署啊…”
他心里暗道好险,差点说漏嘴。同时更是震惊于无字天书的神奇,这玩意儿泡个水,就能显示天下医者圣地的地图?
苏婉清虽然觉得小泉这“偶然”未免太巧,而且临摹得实在有失水准,但看他言辞闪烁,似乎有难言之隐,便体贴地没有深究,转而解释道:“太医署乃是天下医者心中圣地,其内不仅有名医大家,更有无数医学典籍、珍稀药材。这望仙殿,更是太医署核心所在,三年一度的‘杏林国手赛’,便是在望仙殿前的广场上举行!”
她说到“杏林国手赛”时,眼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向往的神采,看向小泉的目光也更加明亮。
“林公子,”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一股力量,“你的医术,别具一格,灵动跳脱,常有惊人之举。婉清以为,江南之地,或许已不足以让你尽情施展。那里,太医署,望仙殿,杏林国手赛…才是你真正的舞台!”
她顿了顿,脸颊微红,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声音虽低,却字字清晰:“唯有在那样的地方,你的医术才能得到最公正的评判,你的才华,才能照耀整个医界!”
“真正的…舞台?”小泉喃喃道。
苏婉清这番话,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的迷雾。之前苏父说的“扬名立万”,他觉得虚;阿蛮担心的“破产危机”,他觉得实在但怂;街坊的挽留,他感动却更有压力。唯有苏婉清这句“真正的舞台”,精准地戳中了他那颗属于医者的、渴望挑战与认可的心。
是啊,老跟码头区的头疼脑热、风湿骨痛较劲(虽然他也治得很开心),是不是有点…屈才了?去看看天下顶尖的医生都在干嘛,去会会那些传说中的疑难杂症,好像…确实挺带劲?
再加上天书这明晃晃的指引(虽然表现形式是“鸟笼”和“炖锅”)……
小泉感觉自己的血有点热,心跳有点快。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阿蛮瓮声瓮气的询问:“恩公!你问完‘学术问题’没?厨房说今天有刚送来的新笋,去晚了就没了!”
这声催促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把小泉从“医学舞台”的憧憬中拉回了“新笋抢购”的现实。
苏婉清闻言,忍不住以袖掩口,轻笑出声。
小泉老脸一红,尴尬地收起那块破布,对着苏婉清拱了拱手:“多谢苏小姐解惑!那个…新笋…不是,我是说,太医署的事,我再好好想想!告辞!”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小泉仓促离开的背影,苏婉清脸上的笑意久久未散。她重新拿起笔,却无心再画,目光落在窗外,轻声自语:“太医署的图册…林公子,你身上的秘密,还真是不少呢…”
不过,这似乎,让她对他前往京城,更加期待了。
而逃出绣楼的小泉,摸着怀里那块画着“鸟笼和炖锅”的破布,又想到苏婉清那句“真正的舞台”,再听着阿蛮在一旁念叨“新笋要是配上腊肉炖,那滋味…”,只觉得脑子里的思绪,比一锅乱炖的新笋还要纷杂。
但毫无疑问,天书的预示与苏婉清的鼓励,像两股强大的推力,让他心中那艘原本摇摆不定的小船,开始坚定地调转船头,驶向名为“京城”的波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