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偏道，远比看上去的要长。
韩石走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通道依旧没有到达尽头的迹象。四周的石壁光滑如镜，映不出人影，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甬道中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灵眼”开启，他能看到，前方不远处，通道的灵气开始出现微弱的扭曲。
“是阵法。”韩石心中一凛。
他没有减速，反而将真元运转得更加沉稳，一步步向前走去。
就在他距离那片扭曲区域还有三步之遥时，异变陡生！
眼前的景象，毫无征兆地变了！
昏暗的甬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他无比熟悉的村庄。
青牛村的轮廓在暮色中显现，村口的老槐树下，母亲正踮着脚尖，翘首以盼。不远处，张铁扛着锄头，哼着不成调的歌谣，正向家走来。炊烟袅袅，犬吠声声，一派宁静祥和的田园景象。
“阿娘……”韩石下意识地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他看到了年幼的自己，正追着一只蝴蝶，在田埂上奔跑。看到了墨老，拄着拐杖，站在村口的崖边，对他和蔼地笑着。
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温暖。
“这不是真的……”韩石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是幻阵！而且是专门针对神魂与心魔的考验！
“小石子，又见面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韩石猛地睁开眼，墨老正站在他面前，依旧是那副风烛残年的模样，手中却拿着一柄散发着幽光的拂尘。
“墨老？”韩石的心脏狂跳起来。
“孩子，你资质太差，修仙之路太过艰难。”墨老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惋惜，“不如，放弃吧。回到村里，娶妻生子，安稳一生，岂不快哉？何必在这弱肉强食的修仙界苦苦挣扎？”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毒针，刺入韩石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是啊，放弃吧……
筑基的艰难，散修的辛酸，林家客卿的诱惑，齐云霄的傲慢，南宫婉的遥不可及……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他的道心，在这一刻，出现了剧烈的动摇。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和无力感涌上心头，让他几乎要跪倒在地。
“放弃吧……”墨老的声音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回响。
韩石的身体摇摇欲坠，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神识正在被这股力量一点点地侵蚀、瓦解。
就在他即将崩溃的边缘，怀里的石锁，忽然微微发烫！
一股清凉的气息，从石锁中涌出，顺着他的经脉，缓缓流入他的识海。这股气息，如同黑夜中的灯塔，瞬间驱散了部分笼罩心神的迷雾。
“嗡——”
韩石的识海中，浮现出两个古朴的大字——“问道”。
这是石锁深处，铭刻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他有印象的词。
问道……
我之道，在何方？
韩石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
“不！”他对着墨老的幻象，发出一声低吼，“我的道，我自己选！我不要安稳一生，我要走出自己的长生路！”
“痴儿，痴儿……”墨老的幻象发出一声叹息，身形开始变得模糊。
“你不是墨老！”韩石厉声喝道，“你是心魔所化！给我破！”
他将体内所有的真元，毫无保留地灌注于双目！
“灵眼，开！”
视野再次切换。
眼前的田园村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虚空。墨老的幻象，显露出它真正的面目——一团由负面情绪和心魔低语凝聚而成的、扭曲的黑影！
“桀桀桀……居然能挣脱……”黑影发出刺耳的怪笑，“那就试试这个！”
无数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
同门师兄的嘲讽，墨老失踪前的失望眼神，张铁选择不同道路时的背影，落云山脉中血煞宗长老的狞笑，天阙堡弟子鄙夷的目光……
所有他曾经经历过的痛苦、失败、屈辱和不甘，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切割着他的神魂。
韩石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将所有的攻击都挡在外面。他的双手掐着一个古朴的法诀，那是墨老曾经教过他的，用于稳固心神的“安神印”。
石锁在他的怀中，散发出温润如玉的光芒，将那些试图侵入的神魂攻击，尽数挡下。
他不再去对抗那些记忆，而是任由它们流过。
痛苦吗？是的。
不甘吗？是的。
但，那又如何？
他韩石，从青牛村走出来，就没想过要一帆风顺。他的道，本就是一条在荆棘中挣扎前行的路。过去的，无论是好是坏，都是他的一部分，是他走到今天的基石。
他不是在逃避，而是在接纳。
随着心境的转变，那些攻击他的幻象，渐渐失去了力量，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开始消融。
不知过了多久，当韩石再次睁开眼睛时，他依旧站在那条幽暗的甬道中。
墨老的幻象，那无尽的虚空，都消失了。
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坚定。
他伸出手，触摸了一下前方的石壁。
石壁上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随即，一道柔和的光芒亮起，面前的一面石墙，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条更加深邃的通道。
通道的尽头，隐约可见一件散发着温润光泽的宝物，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韩石整理了一下衣袍，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了过去。
这条路，他选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