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四年九月廿三(公元193年),长安未央宫前殿。秋日的晨光斜照入殿,将深青色的地砖映得发亮,却驱不散堂内因兖州急报带来的凝重。军情司主簿程昱立于阶下,手捧加密军牍,声音沉缓:
“徐州战报!曹操以报父仇为名,尽起兖州、豫州之兵,合步骑七万余众,于九月初五誓师东征。前锋曹仁、夏侯渊率精骑一万,破彭城国傅阳、武原二县,陶谦部将曹豹溃退百余里。陶谦惊惧,尽发徐州兵五万,以大将臧霸为先锋,亲屯郯城固守。然曹军锋锐,连克十余城,所过之处…屠戮甚惨,泗水为之不流。”程昱顿了一顿,翻过一页,“另有要情:平原相刘备,闻徐州告急,弃平原基业,率麾下关羽、张飞及幽州旧部并新募义勇,约三千步骑,昼夜兼程南下,已于九月十二日抵达郯城助战。陶谦感其义,暂表刘备为豫州刺史,授兵两千,使屯小沛,为郯城西北屏障。”
“刘备…”王康指节在冰凉的剑格上叩了一下。这个名字终于还是出现在棋局之上,虽只三千疲卒,却如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
阶下右侧,新任从事中郎贾诩适时出列,躬身道:“主公,方今根基初定,宜广纳才俊以实府库。臣举数人,皆关陇俊彦,可备驱策。”他取出一卷名册,朗声念道:“法正,字孝直,右扶风郿县人,年十七,少有奇谋,明敏善断,可任参军,随军参赞;杨阜,字义山,天水冀县人,年二十八,性刚毅,晓兵事,精吏治,可任治中,佐理州郡机要;傅干,字彦材,北地郡人,年二十三,通经史,明算学,敏于实务,可为崇文馆从事,典校经籍,参议文教;阎温,字伯俭,天水西城人,年二十五,笃学守正,精于律令,亦可为崇文馆从事;韦康,字符将,京兆杜陵人,年二十二,韦端子,沉稳有器识,精于钱谷簿书,可任主簿,掌文书章奏。”
“可。”王康颔首,“着即征辟:法正为骠骑将军府参军;杨阜为治中;傅干、阎温并为崇文馆从事;韦康为主簿。令到之日,速赴长安听用。”侍立一旁的书记官奋笔疾书,一道道征辟令文墨迹未干,便被加印发出。这些年轻的名字,即将汇入并州这台日益庞大的军政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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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五,长安西郊,渭水之滨。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浩荡的渭水在此拐了一个大弯,北岸是广袤的冲击平原。此刻,这片原野已被深青与玄黑之色覆盖。二十万禁军,战兵二十八营、骑兵十二营,依五军都督府所定方位,列成数十个巨大而森严的方阵。丈六长的三棱破甲长矛密集如林,直指苍穹,矛尖在秋阳下闪烁着刺目的寒光。铁札重甲反射着金属的冷硬,皮札甲则连成一片深褐色的厚重背景。十二营骑兵控扼两翼,战马披挂半身皮甲,骑士鞍侧悬挂骑矛、角弓,人马肃立,静默无声。唯有秋风掠过原野,卷动无数旌旗,发出猎猎闷响,更添肃杀。五军都督高顺、徐晃、张辽、赵云、张合、吕布按剑立于中央将台两侧。吕布目光扫过远处观礼台上那些应邀而来的南匈奴残部首领、河西羌氐豪帅,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徐晃微微侧首,声音低沉:“看那鲜卑别部使者,脸如金纸。”吕布顺其目光望去,只见几个身着皮袍的鲜卑人,虽强自挺直腰背,膝前案几上的酒盏却已倾倒,琥珀色的酒液正缓缓渗入泥土。
辰时正,号角长鸣,声震四野。将台最高处,王康一身玄色常服,外罩深青色骠骑将军大氅,按剑而立。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过这绵延十数里的钢铁之阵,最终定格在将台正前方。
“演武,开始!”传令官声嘶力竭的吼声被数十面大鼓同时擂动的巨响瞬间吞没。
咚!咚!咚!咚!
鼓点由缓而急,沉重如大地心跳。首先动作的是居中的战兵方阵。随着各营校尉手中令旗挥下,“陷阵!”“中垒!”“虎贲!”…雄浑的番号声次第炸响,如闷雷滚过原野。二十八个方阵,十四万战兵,闻鼓而进。铁靴踏地,十万人如一人,步伐整齐划一,每一次落足都引发大地的震颤。丈六长矛随着步点起伏,如一片移动的死亡森林。行进间,各营令旗翻飞,庞大密集的方阵随之变换,时而如巨墙平推,时而化三才叠阵,时而变锋矢突击,阵型转换流畅迅捷,毫无滞涩,展现出严苛训练下的精熟战技。当最前列的陷阵营重甲矛手推进至将台前三百步时,随着校尉李敢一声暴喝:“立!盾!”轰然一声巨响,数千面长牌瞬间砸入地面,组成一道钢铁壁垒。其后长矛如林探出,强弩部士卒在盾隙间架起蹶张弩,寒光闪闪的破甲弩矢直指前方。
紧接着,两翼骑兵动了。骁骑营、豹骑营、骠骑营等轻骑如决堤之水,以什为单位,泼洒而出。骑士控马娴熟,在高速奔驰中挽弓搭箭,箭雨一波波泼向预设的草靶区域,破甲箭簇穿透草靶的噗噗声连绵不绝。游骑营、飞骑营则展现其精妙骑射与袭扰穿插,时而聚拢攒射,时而分散包抄,马蹄卷起漫天烟尘。最令人屏息的,是虎骑营与铁骑营的重甲突击。周仓、张绣二将身先士卒,人马俱覆铁札重甲,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一声令下,数千重骑由缓而疾,最终形成一道势不可挡的金属洪流,以标准的墙式冲锋狠狠撞入预设的土垒木栅之中!轰隆巨响,烟尘冲天,木石飞溅,坚固的障碍瞬间土崩瓦解!那摧枯拉朽的气势,令观礼台上所有外族使者面无人色,几个羌酋手中的银杯哐当坠地。
整整两个时辰,渭北原野上金鼓震天,杀声动地。二十万禁军将平日操练的步骑协同、阵型转换、弓弩覆盖、重骑破阵一一展现,其森严整肃,其锋锐无匹,其装备之精良,其士气之高昂,令天地为之失色。当最后一声号角长鸣,所有方阵立定,原野上只剩下粗重的喘息与战马偶尔的响鼻。深青色的旌旗在秋风中狂舞,仿佛二十万大军无声的咆哮。
王康按剑立于将台,目光再次扫过寂静如林的军阵,扫过远处观礼台上那些失魂落魄的脸孔。他缓缓拔出腰间佩剑,高举过顶。二十万道目光瞬间汇聚于那一点寒芒之上。
“大汉子民!”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前排每一个士卒耳中,再由他们将官层层传递,响彻全军。
“万胜!”十四万战兵齐声怒吼,声浪如怒涛拍岸。
“万胜!”六万铁骑举矛应和,声震云霄。
“万胜!万胜!万胜!”三呼之声,一次高过一次,汇聚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洪流,在原野上久久回荡,渭水为之战栗,长安城阙亦隐隐轰鸣。那深青的浪潮,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昭示着一个新时代的力量。
观礼台上,鲜卑使者伏地呕吐,南匈奴小王手中紧握的玉带已被生生捏碎。深秋的阳光依旧明亮,却再也无法驱散他们心头那钢铁洪流带来的刺骨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