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句话，杜梵说得很轻，轻得像一阵风。
但其中蕴含的寒意和气场，却让近在咫尺的林天佑和两位老师，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林天佑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从那双眼睛里，没有看到预想中的恐惧、慌乱，或是愤怒，只看到了一片让他感到陌生的冰冷。
他有一种荒谬的直觉，如果现在不是有两个老师死死拉着，先动手的，恐怕会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家伙。
这……这还是那个跟在妹妹屁股后面，死缠烂打的窝囊废吗？
“哼，你最好说到做到！”林天佑嘴上依旧强硬，但他抓着杜梵衣领的手，却不自觉地松开了。
僵持了片刻，在两位老师的全力拉扯下，林天佑终于松开了手。
他像是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瞬间的失神，恶狠狠地撂下一句场面话，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拨开人群，向着自己班级的方向大步走去。
洪涛长舒了一口气，连忙跟了上去，嘴里还不停地冲着周斌这边点头哈腰：“老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孩子……唉，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他！”
一场剑拔弩张的冲突，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落下了帷幕。
杜梵被松开后，踉跄着退了两步，周斌连忙扶住他。
“你没事吧？”周斌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杜梵摇了摇头，伸手整理了一下被抓得皱巴巴的衣领，眉头紧锁。
他不是气林天佑的粗鲁，而是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那个“前身”留下的烂摊子，究竟有多么棘手。
这仇恨，也太深了吧？
到底是对人家妹妹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才让这个当哥的，跟疯狗一样逮着自己咬？告白失败而已，至于吗？
杜梵在心里疯狂吐槽，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算了，他是他，我是我。
纠结这些毫无意义。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股烦躁压了下去，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操场上，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而中断的对抗赛，在老师们的组织下，重新恢复了秩序。
学生们虽然还在三三两两地议论着刚才发生的一幕，但很快就被寻找对手的兴奋所取代。
一时间，操场上再次变得热闹非凡，各色灵兽的召唤光芒此起彼伏，技能的碰撞声和学生的呼喝声交织在一起。
杜梵对这些毫无兴趣。
他独自一人，悄悄地溜到操场边缘一处无人的看台角落，找了个台阶坐下，准备就这么混到放学。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今天获得的大量信息，以及思考那个“前身”留下的历史遗留问题。
屁股还没坐热，一个身影就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传来，杜梵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给。”
一瓶冰镇的橙汁汽水，被递到了他的眼前。
杜梵抬起头，看到了周斌那张有些复杂的脸。
“周老师？”
“别往心里去。”周斌自己也拧开一瓶水，灌了一大口，然后用一种笨拙的语气安慰道，“林天佑那小子，就是个一根筋的愣头青，被他妹妹的事冲昏了头。”
杜梵接过汽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拧开瓶盖。
他知道，周斌特意找过来，绝对不只是为了说这两句不痛不痒的安慰。
果然，周斌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其实……我第一次对你有印象，不是因为你的灵兽，也不是因为你那懒散的性子。”
他看着远处正在激烈对战的学生，眼神有些飘忽，“而是开学之前，那次全校统一的觉醒仪式上。”
杜梵的心，微微一动。
“我听说……”周斌的语气变得有些古怪，像是在回忆一件既荒唐又令人唏嘘的往事，“你，一个才小学毕业，从外地转来的插班生，在几千名师生，包括所有校领导的注视下，对着林天佑的妹妹，最耀眼的明星新生之一，林天欣，进行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公开表白。”
周斌说到这里，忍不住侧过头，用一种看史前生物的眼神打量着杜梵。
“你知道那是什么场面吗？整个学校操场，鸦雀无声。听说那姑娘，当场就吓哭了。我敢说，那是她这辈子最想从记忆里删除的一天。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那叫‘社会性死亡’，简称社死。”
杜梵：“……”
他手里的汽水，突然觉得有点烫手。
周斌似乎是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嘴角抽了抽，继续说道：“而林天佑，就在旁边。他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视若珍宝的双胞胎妹妹，被你用那种方式，钉在了耻辱柱上，接受全校师生的‘注目礼’。”
“那是我第一次，听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林天佑，差点哭了。”
周斌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
“我听说，那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看见他妹妹，哭得那么伤心，那么无助。”
周斌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重锤，一下又一下地敲在杜梵的心上。
他终于明白了。
终于明白林天佑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仇恨，究竟从何而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表白被拒”了。
这是一个妹控的哥哥，亲眼目睹自己最珍视的妹妹，在人生最重要的场合之一，被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愣头青，以一种最公开、最愚蠢、最无法挽回的方式，进行了惨无人道的“精神处决”。
那场面，光是想象一下，杜梵都替林天欣感到脚趾抠地。
难怪，难怪林天佑看自己的眼神，像是要活剥了自己一样。
换做是他，恐怕早就真人pK，直接召唤拳头攻击玩家了。
“然后呢？”杜梵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忍不住追问。
“然后？”周斌苦笑一声，“然后就是连锁反应。
或许是受了刺激，林天欣的觉醒仪式虽然成功了，但觉醒出的灵兽‘凌雪雕’，潜力评级却比预期的低了一档。
而你……你的表白让你在极度亢奋和紧张的情绪下，觉醒仪式……理所当然地失败了。”
“双重打击，是吗？”杜梵低声说。
“不，是三重。”周斌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就在你觉醒失败，失魂落魄地被带下台后，从学校那边，传来了一个更糟糕的消息。”
他看着杜梵，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的父母，在来江杭市看你觉醒仪式的路上，遭遇了车祸，双双罹难。”
轰！
杜梵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
原来……是这样。
公开表白，社死现场，觉醒失败，父母双亡……
一天之内，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经历了人生中最荣耀的幻想，和最残酷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