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汴京安顿下来后,范忠除了去翰林院修撰书籍,其余时间几乎都用来教导盛长梧。
不仅强化他的经义诗赋,更着重训练他宫廷礼仪、应对规矩,尤其是面见官家时可能遇到的种种情况该如何措辞、行礼、回话,一一悉心指点,不敢有丝毫马虎。
终于到了神童试那日。范忠亲自将盛长梧送至宫门外,看着那朱红宫墙、巍峨殿宇,以及森严的守卫,饶是盛长梧心智成熟,也不禁感到一丝敬畏和紧张。
范忠蹲下身,替他最后整理了一下衣冠,低声道:“勿慌勿惧,只需如平日般应对即可。记住我教你的礼仪。”
盛长梧重重点头。
一名小太监验过文书,便领着盛长梧进入宫门,范忠站在宫外,目送着那个小小的背影消失在重重宫阙之中,心中感慨万千,转身往翰林院去了,他今日还需当值,心中却难免记挂着宫内的考核。
盛长梧被太监引着,穿过一道道回廊,最终被带到一处偏殿,殿内已有几个孩子在等候。
他快速扫了一眼,共五人:一个年纪明显大些,约十二岁上下,神色故作沉稳,其余三个约七八岁模样,穿着打扮皆是不凡,看得出出身良好,脸上带着好奇与紧张。
最引人注目的是其中还有一个女孩,同样七八岁年纪,梳着双丫髻,眼睛灵动,并无多少惧色。
而盛长梧,无疑是其中最矮小、年纪最轻的一个,显得格外突出,孩子们互相打量着,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和紧张。
不多时,几位身着官袍、气度威严的官员走了进来,为首者目光如电,扫过殿内这几个孩子,微微颔首。
一名官员开口道:“都站好。按高矮顺序,从高到低排成一列。”
孩子们闻言,立刻动了起来。那十二岁的少年自然站在最前,其次是三个七八岁的孩子和那个女孩,盛长梧则乖乖地站到了队伍的最末尾,小小的个子几乎被前面的人挡住。
官员又问道:“尔等可都会写字?”
孩子们齐声回答:“回大人,会写。”
“嗯。”官员满意地点点头,朗声宣布规则,“今日神童试,考校三项:一、背诵指定经典篇目;二、讲解所背经义之主旨大意;三、根据现场所出命题,创作诗赋一篇。既然都会写字,最后诗赋便需笔墨书写呈上。都听明白了?”
“明白了!”孩子们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响起,带着些许回音。
“好,现在开始。先从第一个开始,背诵《论语·为政篇》‘吾十有五而志于学’章,背完后,即刻讲解此章之意。”
考核正式开始,压力瞬间笼罩下来。
第一个上场的是那十二岁的少年。他显然准备充分,背诵得极为流利,但到了讲解部分,则显得有些照本宣科,虽无错漏,却缺乏自己的见解。
接着是另外两个七八岁的男孩,背诵尚可,但一到讲解,便有些支吾,显然理解不够深入。
轮到那个女孩时,她背诵清晰,讲解时虽带着稚气,却意外地有几分自己的体会,让几位考官微微颔首。
最后,终于轮到了站在最末尾的盛长梧。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最小的孩子身上。只见他上前几步,走到殿中央,先是规规矩矩地向着考官们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揖礼,姿态从容,丝毫不见慌乱。
然后,他抬起头,奶声奶气却异常清晰地开始背诵:“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一字不差,流畅自然。
背诵完毕,他稍作停顿,便开始了讲解,声音依旧稚嫩,但内容却让在场的官员们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回各位大人,此章乃是孔圣人自述其一生进德修业之过程。志于学是立志向学之始;而立是学有所成,能自立于世;不惑是明辨是非,不再疑惑;知天命是知晓天道自然之理;耳顺是能听逆耳之言;从心所欲不逾矩则是道德修养已达最高境界,随心所欲亦不会逾越规矩法度。此章意在告诫后人,学问道德之修养非一蹴而就,需循序渐进,持之以恒。”
几位考官交换了一下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赞赏,这盛家子,果然如举荐信中所言,乃是不世出的神童!
首项考核,盛长梧便以远超年龄的深刻理解,给考官们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接下来的经义主旨抽考和诗赋创作。
所有孩子都完成了第一轮的指定篇目背诵与讲解后,几位考官低声交谈了几句,显然对盛长梧的表现尤为关注。
为首的官员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流程进入了更深也更考验综合能力的阶段。
“接下来,考校诗文积累与理解。”官员的目光扫过排成一列的孩子们,“依旧从你开始。”他指向排首的十二岁少年。
“你,背诵杜甫《春望》全诗,并讲解诗中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二句的深意。”
那少年明显松了一口气,杜甫的名篇他自是熟的,流畅背诵而出:“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但轮到讲解那两句时,他显得有些吃力,只说道:“这……这是说诗人看到花开鸟鸣,却因为伤心国事,觉得花也在流泪,鸟也叫得心惊。”
理解停留在字面层面,未能深入剖析其移情于物、深沉的悲慨手法。
官员不置可否,示意下一个。
第二个孩子被要求背诵王维的《使至塞上》并讲解“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意境。
那孩子背诵尚可,讲解则偏重于描述景象辽阔,对雄浑苍凉的意境体会不深。
第三个孩子被考问的是孟浩然的《过故人庄》,需讲解“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的构图之美与闲适之情。
孩子勉强说出树木围绕村庄,青山在城外,显得有些词不达意。
轮到那个女孩时,官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出的题目也稍不同:“你,背诵李商隐《夜雨寄北》,并说说‘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表达了诗人何种情感。”
那女孩眨了眨眼,清晰背完全诗,然后想了想,说道:“诗人在外地,下雨了,想念家里的亲人。他想念着什么时候能回去,和亲人一起在西窗下剪着烛花,然后说一说现在在巴山下雨夜里想念他们的事情。”
她抓住了思念的核心,并且理解到了诗中跨越时空的想象,虽未点明虚实结合等手法,但已属难得,考官微微点头。
最后,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最小的盛长梧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