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阳光正好。
林噙霜在盛长梧和墨兰的陪伴下,怀着复杂心绪,来到了那座魂牵梦萦的林府老宅之前。
宅邸坐落的位置极佳,左右皆是朝中官员的府邸,环境清幽。那扇熟悉的朱漆大门历经风雨,颜色虽略显斑驳,却依旧能看出昔日的规制与气派,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林噙霜站在门前,仰望着门楣,眼眶瞬间就红了。,深吸一口气,才颤抖着手,示意随从上前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
“吱呀——”一声悠长的声响。
门内景象映入眼帘,前院宽敞,却空旷寂寥,昔日精心铺设的青石地缝间已钻出了丛丛杂草,显得格外荒凉,记忆中那些被父母精心侍弄、四季常开的花卉早已枯萎凋零,只留下一些干枯的枝干歪斜在地。廊下的油漆有些剥落,窗棂上也积了厚厚的灰尘。
一派物是人非的萧瑟景象。
“爹爹……娘亲……”林噙霜再也忍不住,泪水无声滑落,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勾起了她童年无忧无虑的记忆,也与家道中落、被迫离家的惨痛形成鲜明对比,如何能不伤怀?
墨兰紧紧拉住母亲的手,仰着小脸,乖巧地安慰道:“阿娘别哭,墨儿和阿娘、哥哥在一起呢。”
感受到女儿手心的温暖,林噙霜用力眨了眨眼,逼回更多的泪水,用帕子轻轻拭去泪痕,挤出一个笑容,点头道:“好,阿娘不哭,阿娘带墨儿去看看,阿娘以前住的房间是什么样的。”
她牵着墨兰,熟门熟路地穿过熟悉的抄手游廊,来到一处小巧精致的院落前,推开那扇雕花木门,一股陈年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几人都不由得用手在面前扇了扇。
待尘埃稍定,房间内的布局渐渐清晰,虽家具上蒙着厚厚的灰尘,结着蛛网,但仍能看出其布局精巧雅致,那张拔步床用的是上等的黄花梨木,雕刻着精美的缠枝花纹,梳妆台、书案、绣架一应俱全,无不显示着当年主人对这位千金小姐的宠爱与用心。
林噙霜缓缓走进去,指尖拂过积尘的书案,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怀念,喃喃道:“还是没变……样子一点都没变……”
跟在身后的周雪娘也是旧人,见此情景,不由得触景生情,红着眼圈附和道:“是啊,小姐,这里还是老样子……”
盛长梧环视四周,虽显破败,但骨架完好,只需精心修缮打扫,便能恢复昔日光彩。他走到母亲身边,温声道:“阿娘,过去的事已然过去,重要的是现在和将来。等儿子安排人手,将这里里外外彻底收拾出来,修缮一新,我们便搬过来住。”
墨兰一听,立刻高兴地拍手:“好呀!这里墨儿喜欢!搬过来住!”
看着儿子沉稳可靠的模样,听着女儿欢快的声音,林噙霜心中的悲伤渐渐被一股新的希望所取代,她点了点头,望着窗外荒芜的庭院,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是啊,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她带着一双出色的儿女回来了,不是回来凭吊伤怀的,而是来开启新的篇章的,这座承载着过往悲欢的宅邸,将再次迎来烟火气,迎来欢声笑语,迎来属于林家的、全新的未来。
“好,”她转过身,对着盛长梧和墨兰,脸上露出了一个带着泪痕却真正释然的笑容,“我们搬回来。把这里,重新变成我们的家。”
自那日看过老宅后,盛长梧便派了得力可靠的下人,并雇佣了专门的工匠,开始对林府进行大规模的清扫与修缮。
林噙霜则带着周雪娘,亲自去采买各类家具、帐幔、器皿、摆设,每一样她都精心挑选,既要恢复旧日雅致,又要添置符合如今身份与心境的新物。
而完成了御前表演的舞狮队和表演队,也带着盛长梧给予的丰厚赏赐和未来的承诺,依依不舍地踏上了返回泉州的路程,他们将把在京城的见识与荣耀带回泉州,也将开始他们凭技艺自立的新生活。
经过一个多星期夜以继日的忙碌,原本荒芜破败的林府已然焕然一新。
再次踏入府门,映入眼帘的不再是萧瑟,而是恢复了昔日官宦府邸的规整与气度。
青石路面被冲洗得干干净净,杂草尽除,换上了新移栽的翠绿植株与含苞待放的花卉,原本干涸见底的池塘重新引活了水流,放入了几尾锦鲤,在水草间悠然游弋,亭台楼阁的朱漆被重新涂刷,窗明几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盛长梧陪着母亲和妹妹细细查看,他本想将位置最好、最宽敞的主院正房留给林噙霜居住,以示尊崇。
然而,林噙霜却坚定地拒绝了,她望着自己从前那处精致的院落,目光悠远而满足:“梧哥儿,你的心意,阿娘明白。但阿娘还是想住回从前的房间,那里有阿娘年少时所有的记忆,一桌一椅,一窗一棂,都让阿娘觉得心安。”
她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语气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前半生在那里住,后半生,阿娘也想在那里。这就很好了。”
盛长梧见母亲心意已决,且神色间满是安然,便不再坚持,由着母亲的性子来。
墨兰则欢天喜地地挑选了一个紧邻着母亲院落的小院子,既方便与母亲亲近,也有了自己独立的小天地。
盛长梧自己则住进了前院的主院,这里更便于他接待来访、处理事务,也象征着他作为如今林家顶梁柱的地位。
一切准备就绪后,盛长梧请人选定了吉日,正式举行搬家仪式。
吉日当天,林府内外张灯结彩。
首先便是敬谢各方神明——在庭院中设香案,虔诚拜祭土地公,祈求家宅安宁,福泽绵长,在修缮一新的厨房灶台上,摆上供品,祭祀灶王爷,祈愿家宅烟火旺盛,衣食无忧,最后,在那扇重新焕发光彩的朱漆大门上,郑重地贴上了崭新的门神画像,用以驱邪避鬼,护卫家宅。
而所有仪式中,最为庄严肃穆的一环,便是请回林家先祖牌位。
盛长梧亲自带着母亲和妹妹,将早已准备好的林噙霜父母——林家老爷和夫人的灵牌,从临时供奉处,恭恭敬敬地迎入了林府内特意收拾出来、布置得庄重典雅的祠堂之中。
当那两块沉甸甸的牌位被稳稳地安放在祠堂正中的香案上时,林噙霜带着盛长梧和墨兰,焚香跪拜。香烟袅袅中,她望着父母的牌位,眼中含泪,嘴角却带着笑,轻声禀告:“爹爹,娘亲,女儿……带着你们的外孙、外孙女,回家了。林家……又有人了。你们……可以安息了。”
盛长梧和墨兰也郑重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