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夫”三个字，如同一声尖锐的汽笛，划破了“玄武”基地内部因陈启能力初显而带来的、混合着希望与不安的微妙平静。王刚带来的这条匿名预警，像一块冰冷的巨石，重重砸在核心小组每个人的心头。
会议室内，空气仿佛凝固了。就连一向沉稳的“山峦”指挥官，眉宇间也笼罩上了一层浓重的阴霾。
“消息来源可靠吗？”他沉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无法完全确认，但传递渠道是过去几年被证明过数次的高危预警线，加密方式也是最高级别。”王刚的声音带着久违的沙哑和紧绷，伤势初愈的脸上满是凝重，“内容太具体，指向性太强，宁可信其有。”
林瑶坐在一旁，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悄然爬升，蔓延至四肢百骸。“清道夫”——那个在她职业生涯初期留下最深阴影的名字，那个将“完美谋杀”视为艺术、将生命视若草芥的哲学型杀手，那个曾与陈启在无形中进行过生死博弈的镜像对手。他不是应该早已随着吴镜玄的疯狂计划一同湮灭了吗？或者说，他根本就是“普罗米修斯之火”更深层、更隐秘的一张牌？
“如果真是他，目标很可能就是陈启，或者整个基地。”高岚教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他了解陈启过去的能力，甚至可能通过基金会，知晓陈启现在的状态。对他而言，一个‘空白’的、拥有规则级能力的陈启，要么是最大的威胁，要么是……最完美的‘作品’。”
这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被一个偏执的、拥有高超技艺和危险哲学的杀手盯上，本就棘手；而当这个杀手可能还掌握着超自然力量的秘密时，威胁等级呈指数级上升。
基地立刻进入最高警戒状态。外部防御加固，巡逻密度增加，所有进出人员的审查严格到近乎苛刻。内部，尤其是陈启所在的医疗和研究区，更是被打造得如同铁桶一般。
然而，这种外部的紧张，却并未直接传递到陈启所在的病房。他依旧活在那片绝对的、自我的寂静里，对即将降临的风暴毫无感知。
在高度安保的背景下，对陈启的引导和测试仍在继续，但方向进行了微调。基于他对“死线”的本能感知能力，林瑶和高岚设计了一系列更贴近实际的“应用”测试，希望能更快地提升他对能力的控制力，至少，要让他理解“干涉”的后果。
他们选择了一间更大的、内部空无一物的隔离实验室。陈启被安置在中央，林瑶站在观察窗后，通过麦克风与他交流。今天测试的对象，是一个简单的木制立方体，被放置在他面前三米远的台座上。
“陈启，看到那个木块了吗？”林瑶的声音通过扬声器，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回音，“试着……找到它最脆弱的那条‘线’，就像你之前对铁丝做的那样。只是找到它，看着它，不要触碰。”
陈启的目光空洞地扫过木块，没有反应。这几天的“训练”似乎有了一些微小的成效，他对于指令的反应延迟缩短了一些。
过了大约一分钟，他缓缓抬起了手，食指虚点，指向木块中心偏左的某个位置。那里，在常人眼中，只是普通的木头纹理。
“很好。”林瑶鼓励道，心脏却微微提起，“现在，维持你的‘注视’，感受那条线的‘状态’。”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灯光，极其轻微地、高频地闪烁了一下！仿佛电压瞬间不稳！
几乎是同时，陈启那虚点的手指猛地一颤！他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闪过一丝类似“警觉”的情绪，虽然转瞬即逝，却被高速摄像机精准捕捉！他指向木块“死线”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向内弯曲了一下，做了一个极轻微的“拉扯”动作！
“咔嚓！”
一声脆响！那坚实的木制立方体，竟从内部发出一声哀鸣，一道清晰的裂纹，沿着陈启刚才所指的位置骤然浮现、蔓延，瞬间布满了整个方块！下一刻，木块无声地碎裂开来，化作一堆大小不一的木屑，坍塌在台座上！
不是整齐的切割，而是彻底的、由内而外的崩解！
实验室内外，一片死寂。
陈启怔怔地看着那堆木屑，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茫然？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仿佛不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林瑶在观察室内，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因为能力本身，而是因为陈启那突如其来的、不受控制的“干涉”！那下灯光闪烁是意外？还是……某种外部干扰，诱发了陈启本能的、防御性的过激反应？
“刚才怎么回事？电力系统出问题了？”她立刻联系控制中心。
“检查了，记录显示有瞬间的微小波动，原因不明，可能只是常规电网扰动。”技术人员的回复并不能让人完全放心。
高岚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林瑶，看到吗？他的反应是本能，是应激。他现在就像一把没有保险栓的枪，任何意外的‘惊吓’，都可能让他走火！我们必须加快进度，至少要给他装上‘保险’！”
所谓的“保险”，就是建立最基本的条件反射式的“行为禁令”。他们开始尝试在测试中引入负面反馈。当陈启无意识地进行过度干涉时，会伴随一种令他感到轻微不适（但无害）的声波或微电流刺激，同时林瑶会用平静而坚定的语气重复：“禁止触碰。”
这个过程缓慢而艰难，如同驯服一头拥有毁天灭地力量却只有婴儿心智的猛兽。陈启无法理解复杂的道理，只能通过最原始的刺激关联来学习界限。
在一次这样的训练间隙，林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疲惫。她靠在观察窗旁的墙壁上，看着实验室里安静坐着的陈启。夕阳的余晖透过特殊处理过的窗玻璃，在他苍白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那专注而又空洞的神情，莫名地让人心疼。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陈启还没失去记忆的时候，有一次他们连续加班处理一个棘手的案子，两人累得几乎虚脱，一起靠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小憩。当时他也是这样安静的侧脸，在台灯昏暗的光线下，眉头微微蹙着，仿佛连睡觉都在思考。那时，她能感受到他作为一个“人”的完整存在，他的坚韧，他的敏锐，他偶尔的幽默，以及深藏在冷静外表下的温柔。
而现在，只剩下一个冰冷的、需要被安装“保险”的“规则接口”。
一种混合着悲伤、无奈与巨大责任感的情绪涌上心头。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陈启，快点回来吧……我们都需要你。”
就在这时，王刚的加密通讯接了进来，语气急促：“林瑶，有情况！我们追踪到那个匿名预警信号的最终跳转节点，虽然被多次伪装，但最终指向了……市内！信号最后一次出现的位置，在城西的老工业区附近！”
林瑶猛地站直身体，所有的疲惫瞬间被驱散。
市内？老工业区？
“清道夫”……已经如此之近了？
她看向实验室里的陈启，他依旧对一切一无所知，只是无意识地“注视”着空气中那些常人看不见的脉络线条。
外部的阴影已然逼近，而内部的“武器”尚未成型。
这场与时间赛跑的战争，进入了最危险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