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绿洲,并非意味着盲目地逃入绝境。杨安安拉着小豆子,并未跟随那些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逃命、很快消失在沙丘背后的零散居民。她凭借着多日来在绿洲周边修炼和探查时对地形的熟悉,选择了一处距离绿洲约半里之外、由几块巨大风化岩构成的隐蔽高地。
这些岩石饱经风沙侵蚀,布满了孔洞和缝隙,既能提供绝佳的视野,观察绿洲方向的动静,又能很好地隐藏她们的身形,躲避可能的追踪和荒漠中常见的危险。
“姐姐,我们不走了吗?”小豆子喘着气,小脸上惊魂未定,仰头看着正在仔细挑选观察位置的杨安安。
“暂时不走。”杨安安低声道,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确保没有潜在的危险,“我们需要弄清楚,这些赵家的人,为什么偏偏看上这片绿洲。”
她心中存着疑虑。这片绿洲水源尚可,但在广袤荒漠中并非独一无二。赵家作为青岚宗的附属家族,势力范围据说在百里之外,如此兴师动众地跑来抢占一个边缘绿洲,仅仅为了一个落脚点?这不合常理。事出反常必有妖,黑塔盘踞于此或许只是为了劫掠和水源,但赵家的目的,绝对不止于此。
她将小豆子安顿在一处背风、且有岩石遮挡的狭小缝隙里,严肃地叮嘱:“你待在这里,绝对不要出声,也不要出来。我去前面看看,很快就回来。”
小豆子虽然害怕独自一人,但还是懂事地点点头,用力抿着小嘴,将自己缩成一团,紧紧抱着那个装着干粮的小包裹。
杨安安则像一只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攀上最高的一块巨岩,选择了一个前方有天然石棱遮挡、后方有退路的凹陷处趴伏下来。从这里望出去,整个绿洲的大部分区域,包括水潭和那几顶兽皮帐篷,都尽收眼底。
她屏住呼吸,将自身的气息收敛到最低,如同岩石的一部分,唯有那双眼睛,在阴影中闪烁着冷静而专注的光芒。
绿洲内,赵家子弟已经迅速行动起来。他们显然训练有素,有人负责警戒外围,有人开始粗暴地将那些居民遗留下的破烂窝棚彻底拆除、清理,还有人拿着类似罗盘和探测棍状法器的东西,在水潭周边和附近的岩层区域仔细探查着什么。
赵虎则站在水潭边,双手负后,神情倨傲地监督着一切。偶尔,他会对某个手下指点几句,态度颐指气使。
“果然……他们另有所图。”杨安安心中暗道。这种勘探的行为,绝非仅仅为了占据水源。
时间在等待中缓缓流逝。夕阳西斜,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也给绿洲披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但这光晕之下,涌动的却是贪婪与即将到来的血腥。
就在天色将暗未暗之际,异变陡生!
一阵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伴随着嚣张的呼哨,从绿洲的另一侧——西边传来!这声音狂野而充满戾气,与赵家子弟来时那种带着规整感的强势截然不同。
杨安安精神一振,目光立刻投向西方。
只见约莫十来个骑手,如同旋风般冲入绿洲。这些人衣着杂乱,多是各种兽皮和粗布混搭,武器也五花八门,大刀、链枷、弓箭皆有,个个面目凶悍,身上带着一股长期刀头舔血形成的煞气。为首者是一名独眼大汉,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额头划过瞎掉的眼眶,直抵下颌,他骑着一匹格外高大的杂色马,手持一柄门板似的阔刃大砍刀,气势汹汹。
“黑风寨办事!闲杂人等滚开!”独眼大汉声如洪钟,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霸道。
“黑风寨?”岩石后的杨安安瞳孔微缩。她隐约听之前的居民提起过这个名字,是活跃在这片荒漠更深处的另一股悍匪势力,实力似乎比黑塔还要强上很多,以凶残和掠夺成性着称。
赵家子弟显然没料到会突然杀出这么一伙人,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迅速集结到赵虎身后,刀剑出鞘,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赵虎眉头紧皱,上前一步,冷声道:“我乃青岚宗下属赵家,赵虎!此地已归我赵家所有,你们黑风寨来此作甚?”他试图抬出青岚宗的名头震慑对方。
那独眼大汉闻言,非但没有惧色,反而嘎嘎怪笑起来,剩下的那只独眼中闪烁着贪婪和凶光:“赵家?青岚宗?呸!少拿名头唬人!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天高皇帝远,谁拳头大就是谁的!这绿洲下面的‘玄铁矿’,老子黑风寨盯上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识相的,赶紧带着你的人滚蛋,否则,别怪爷爷我这把刀不认人!”
玄铁矿!
杨安安心中一震,瞬间明白了所有关窍!原来这看似普通的绿洲之下,竟然隐藏着一条玄铁矿脉!虽然只是小型矿脉,但玄铁是炼制低阶法器和制式武器的常用材料,价值不菲!对于赵家这样的附属家族,或者黑风寨这样的散修势力而言,这绝对是一笔不容忽视的财富!
难怪赵家会不远百里而来,难怪黑风寨会如此兴师动众!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放肆!”赵虎被对方毫不客气的态度激怒了,他身为赵家子弟,何曾受过这种荒野匪类的当面挑衅?“矿脉乃我赵家先行发现,自然归我赵家所有!你们黑风寨算什么东西,也敢来虎口夺食?”
“嘿!小子,毛都没长齐,口气倒不小!”独眼大汉狞笑一声,手中阔刃大刀一横,“老子厉烽,在黑风寨说一不二!今日这矿脉,老子要定了!弟兄们,给我上!宰了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家狗,矿脉就是我们的了!”
“杀!”他身后的黑风寨匪徒们早已按捺不住,闻言立刻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挥舞着兵器,催动马匹,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向赵家子弟。
“结阵!迎敌!”赵虎虽然愤怒,但并未失去理智,厉声下令。他身后的赵家子弟显然经历过配合训练,迅速结成一个小型的防御阵势,剑光闪烁,迎上了冲来的匪徒。
刹那间,原本宁静的绿洲变成了血腥的战场!
金铁交鸣之声、怒吼声、惨叫声、马匹的嘶鸣声骤然响起,打破了黄昏的寂静。术法的光芒与兵刃的寒光交织,鲜血开始泼洒,染红了清澈的潭水和周围的沙地。
杨安安趴在岩石之后,呼吸平稳,眼神冰冷如镜,清晰地映照着下方的厮杀。她没有丝毫卷入其中的意思,此刻的她,如同一个最耐心的猎手,又像一个最冷静的棋手,在旁观着一场与她未来息息相关的棋局。
她的目光主要锁定在几个关键点:
赵虎: 炼体后期的修为展露无遗。他并未使用花哨的术法,而是凭借强横的肉身和精妙的剑技对敌。身法灵动,剑势狠辣,力量远超常人,每一剑挥出都带着破空之声,寻常黑风寨匪徒几乎难以近身。他与那独眼大汉厉烽战在一处,两人皆是力量型,硬碰硬的对撞发出沉闷的巨响,气浪翻滚,一时难分高下。
厉烽: 黑风寨首领,实力似乎也是炼体后期,但路子更野,战斗经验极其丰富,刀法大开大合,充满悍不畏死的亡命气息。他的独眼似乎并不太影响其判断,反而更添几分凶戾。
其他战力: 赵家子弟大约七人,其中两人是炼体中期,五人是炼体初期,彼此配合默契,剑阵运转颇有章法,攻防一体。而黑风寨一方人数稍多,约有十一二人,但实力参差不齐,炼体中期大概三人,其余皆是炼体初期,且战斗方式各自为战,全靠一股悍勇,虽然一开始凭借冲势略占上风,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赵家子弟严谨的阵势面前,开始出现伤亡,优势逐渐被抵消。
杨安安默默记下每一个人的战斗特点、招式习惯、力量强弱以及可能的弱点。赵家剑法的严谨与黑风寨刀法的狂放,在她眼中不断拆解、分析。
“左翼那个使链枷的,下盘不稳……”
“赵家那个炼体中期的,剑速快,但回防稍慢……”
“还有那使用阔刀的,势大力沉,但转身不够灵活……”
她的大脑如同最精密的法器,高速运转着,记录着一切有价值的信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不知道自己最终能否成为那个“渔翁”,但至少,她要为任何可能出现的时机,做好最充分的准备。
下方的战斗愈发惨烈,不断有人倒下,鲜血的气息随风飘来,甚至隐隐传到了杨安安所在的岩石高地。小豆子在缝隙中瑟瑟发抖,用手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夕阳终于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的余晖映照着这片修罗场,将厮杀的人影拉长,扭曲,如同群魔乱舞。
杨安安依旧静静地潜伏着,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唯有那双在暮色中愈发幽深的眼眸,证明着她正在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等待着未知的变数。她的掌心,不知何时,又紧紧握住了那柄锈迹斑斑的厚背砍刀。刀身冰冷,却仿佛能感受到主人心中那逐渐升腾的、冰冷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