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烛火被窗外灌入的夜风吹得剧烈摇曳，映照着墙壁上巨大的舆图，光影明灭不定，一如在场众人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
萧燕燕带来的最后一个消息，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了众人心中刚刚因“关门打狗”之计而升起的些许轻松。
东瀛阴阳师已深入草原，布设邪阵，抽取生灵精气，喂养未知之物！
他们竟想将整个北境草原，都变成一座为“八岐”凶神降世而准备的血肉祭坛！
“欺人太甚！”
新任兵部侍郎百里朔一拳砸在桌案上，这位一向以沉稳着称的跛脚谋士，此刻眼中也燃起了熊熊怒火，“他们这是要绝我神州北境的根！”
“此举一石二鸟。”鬼才谋主徐元眼中寒芒闪烁，一语道破天机，“一来，可以削弱后津实力，方便他们日后鸠占鹊巢；二来，更是以此邪法，从根源上污秽我朝北方的地脉气运，与他们即将在东南沿海发动的‘八岐’计划遥相呼应！”
一个宏大而恶毒的阴谋，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
东瀛的野心，远不止于骚扰边境，他们要的，是从南到北，从国运到地脉，彻底将这片神州大地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陛下，不能再等了！”军机大臣常青山霍然出列，声如洪钟，“臣请立时发兵，赶在耶律兄弟决战之前，先行扫平这些妖人邪祟，捣毁其法阵！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臣附议！”
“臣附议！”
群臣激愤，战意高昂。
然而，龙椅之侧，李景却异常地平静。
他缓缓闭上双眼，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再次睁眼，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断。
他知道，萧燕燕所言非虚。
就在方才，他以“人道气运”感应国运流转，清晰地察觉到，在北方的版图之上，有数个黑点正在不断扩散，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正在蚕食着那片土地的生机。
“传旨。”
李景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的嘈杂。
“召马淳入殿觐见！”
半个时辰后，一位身形魁梧如铁塔，浑身散发着爆炸性力量的猛将，大步流星地踏入了御书房。
他正是从北境归来不久，刚刚被任命为京营副总管的马淳。此刻的他，早已洗去了昔日的落魄，换上了一身精良铠甲，顾盼之间，自有一股雄狮般的威猛气概。
“末将马淳，参见陛下！”他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平身。”李景看着眼前这位天幕认证的绝世猛将，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与信任，“马将军，朕有一把利刃，今日，便交到你的手上。”
说罢，他对着身旁的陆炳微微颔首。
陆炳会意，拍了拍手。殿外，响起了一阵整齐划一、却又与寻常甲胄摩擦声截然不同的金属碰撞声。
一队百人规模的士兵，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入了御书房外的庭院。
他们身上穿的，并非传统的鳞甲或札甲，而是一种线条流畅、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整体式胸甲，头戴全覆式铁盔，只露出一双双锐利而冷静的眼睛。
而他们手中所持的兵器，更是让常青山这等沙场老将都为之侧目！
一半的士兵，手中端着的是一种结构精巧的连发手弩，弩臂之上，一个木制的箭匣清晰可见，预示着它拥有远超寻常弓弩的射速。
而另一半士兵，手中拿着的，则是一根根手臂粗细、黑沉沉的铁管，管口乌黑，不知其用，但其狰狞的造型，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
李景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响起，“他们所持之利器，由皇家科学院公输詹大师，耗时数月，集百名神匠之智，倾力打造而成。前者名为‘诸葛连弩’，十矢连发，五十步内可穿透铁甲；后者名为‘手持火铳’，百步之内，开山裂石！”
这是李景登基之后，秘密进行的最高等级项目。他将自己脑海中关于火器发展的记忆，与这个世界墨家机关术的精髓相结合，催生出的第一代、足以改变战争形态的怪物！
“马淳听令！”
“末将在！”
“朕命你为神机营统领，点兵三千，即刻出关！”李景亲自将一枚虎符交到马淳手中，“燕云长公主萧燕燕，将为你的向导。你的任务，只有一个——”
李景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剑，声音冰冷刺骨：
“——荡平草原之上，所有东瀛妖人布设的法阵！凡遇抵抗者，格杀勿论！”
“末将……遵旨！”
马淳双手接过虎符，他能感受到这支军队所蕴含的、足以颠覆时代的力量！
……
七日后，后津草原深处。
一支三千人的军队，正在萧燕燕的引领下，如同一柄无声的匕首，悄无声息地穿行在茫茫草原之上。
他们便是神机营。
没有传统大军出征的旌旗招展、号角连天，只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与马蹄声。每一个士兵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机械般的冷静与专注。
“将军，前方十里，便是耶律保麾下千夫长巴图的营地。”萧燕燕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之上，遥指着远方一处隐蔽的山谷，“东瀛妖人的第一座法阵，便设在他的营地中央，由他亲自看守。”
“此人骁勇，麾下皆是精锐。若强攻，必有死伤。”萧燕燕提醒道。
马淳闻言，只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笑容中充满了强大的自信：“公主殿下，请安坐观之。看我神机营，如何破敌！”
他一挥手，传令官立刻打出旗语。
三千神机营，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瞬间展开了行动。一千五百名火铳手，迅速抢占了山谷两侧的高地，架起了手中的火铳；另外一千五百名连弩手，则在谷口摆开了三段式的射击阵型。
“轰！轰！轰！”
三声号炮，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草原上炸响。
巴图营地内，瞬间人仰马翻。
“敌袭！敌袭！”
巴图又惊又怒，他想不通，在这草原腹地，是哪路敌人敢如此嚣张地直接炮轰他的大营。
他翻身上马，提起弯刀，怒吼道：“儿郎们，随我冲出去，撕碎这些不知死活的杂碎！”
千余名精锐的后津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谷内狂涌而出。他们脸上带着嗜血的狞笑，准备用最传统的方式，将敌人碾碎在马蹄之下。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刀剑的碰撞，也不是弓矢的呼啸。
是死亡！
“放！”
随着马淳一声令下，谷口的神机营连弩手，扣动了扳机。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声仿佛蜂群振翅般的密集嗡鸣。
刹那间，一片由无数弩矢组成的、密不透风的“钢铁风暴”，迎面撞上了冲锋的后津骑兵！
“噗！噗！噗！噗！”
令人牙酸的入肉声，连成了一片！
冲在最前排的数百名后津勇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瞬间就被射成了刺猬！
他们身上的皮甲，在经过特殊设计、专为破甲的弩矢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人与马，在巨大的惯性下翻滚、倒地，后续的骑兵躲闪不及，立刻撞成一团，冲锋的阵型，瞬间大乱！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巴图惊骇欲绝，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箭雨！
还没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山谷两侧，响起了魔鬼的咆哮！
“开火！”
“轰！轰！轰！”
一千五百杆火铳，同时喷射出愤怒的火焰与浓烟！
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天神在发怒！无数灼热的铅弹，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形成了一道交叉的死亡火网，瞬间笼罩了整个谷口！
血肉横飞！
残肢断臂，被巨大的动能撕扯着抛向半空！
后津骑兵引以为傲的骑射与冲锋，在这种超越了他们理解范畴的、如同天灾般的降维打击面前，显得是那样的可笑与无力！
这已经不是战争，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战斗便已结束。曾经不可一世的千夫长巴图和他的一千精锐，尽数化作了谷口的残尸。
而神机营，无一人伤亡！
萧燕燕骑在马上，远远地看着这颠覆性的一幕，那双美丽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她第一次真正理解了，那位大舜皇帝手中，究竟掌握着何等恐怖的力量。
这，就是他敢于同时向后津与东瀛宣战的底气吗？
……
接下来的数日，马淳率领神机营，在萧燕燕的精准引导下，如同一阵席卷草原的死亡旋风。他们以闪电般的速度，接连摧毁了四座由后津军队看守的法阵节点。
所过之处，摧枯拉朽，无人可挡。
终于，他们抵达了最后一处，也是最核心的一座法阵。
这座法阵，坐落在一片寸草不生的黑土地之上，中央立着一块高达三丈、通体血红的诡异晶石。晶石周围，站着数十名身着狩衣、手持折扇的东瀛阴阳师。
为首的一名老者，面容枯槁，眼神阴鸷，正是此次行动的指挥者，安倍家族的长老，安倍石斋。
“呵呵呵……中土的蝼蚁，终于还是来了。”安倍石斋看着远处的神机营，发出一阵夜枭般的笑声，“也好，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何为真正的神道之术！”
他将手中的折扇猛地一挥！
“百鬼夜行！”
刹那间，法阵周围的黑土地上，无数的阴影开始蠕动汇聚！
一只只由黑气、白骨组成的狰狞妖物，从地底爬出，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形如恶狼，有的状若巨蟒，发出刺耳的尖啸，朝着神机营狂涌而来！
这些式神，身形虚幻，速度奇快，寻常刀剑根本无法伤及其根本。
“妖……妖怪！”
即便是神机营的士兵，面对这等超自然的恐怖景象，也不禁脸色发白，呼吸急促。
“慌什么！”马淳一声雷霆般的怒吼，如同一剂强心针，瞬间稳住了军心，“管他什么牛鬼蛇神！在老子的炮火面前，众生平等！”
他抽出腰间的指挥刀，向前猛地一挥，发出了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命令。
“全军！无差别覆盖射击！给老子把它们轰成渣！”
“开火！！！”
命令下达，神机营这台恐怖的战争机器，再次咆哮起来！
“嗡嗡嗡——！”
“轰轰轰——！”
钢铁的风暴，夹杂着雷鸣与烈火，再一次席卷了战场！
那些看似虚幻的式神，在撞上这片由实体弹丸与弩矢组成的死亡之墙时，发出了凄厉的惨嚎！
或许凡铁刀剑难以伤它们，但火铳中蕴含的“人间烟火”之气，以及那纯粹的、蛮不讲理的物理冲击力，却是它们这些阴邪之物的最大克星！
一只影子组成的恶狼，被数十枚铅弹同时命中，其构成身体的阴气，瞬间被打得溃散、蒸发！
一条白骨巨蟒，被上百支弩矢钉在地上，连绵不绝的打击，将它的骨架一寸寸地敲碎，最终化为一地骨粉！
科技，破了玄学！
在绝对的、饱和式的火力面前，所谓的“神道之术”，显得是那样的不堪一击！
“不……不可能！”安倍石斋脸上的狞笑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骇与难以置信，“凡人的铁器……怎么可能……伤到伟大的式神！”
他话音未落，一枚流弹便呼啸而至，精准地打爆了他的头颅！
主帅阵亡，剩下的阴阳师们彻底崩溃，四散而逃，却被神机营精准的点射，一一射杀。
战斗，再次以压倒性的优势结束。
马淳提着他那杆虎头湛金枪，大步流星地走向那块巨大的血色晶石。
他要亲手，捣毁这邪恶的根源。
然而，就在他靠近晶石十步之内时，那晶石竟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一股强大的精神冲击，瞬间扫过全场！
马淳闷哼一声，只觉得脑中一阵刺痛，竟是连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形。
而他身后的一些士兵，更是直接七窍流血，昏死过去。
“这东西有古怪！”萧燕燕厉声提醒道。
马淳眼神一凝，不再靠近。他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力气灌注于双臂之上，猛地将手中的长枪，如同一支标枪般，奋力投掷而出！
“破——！”
虎头湛金枪化作一道金色的闪电，拖着长长的气浪，以万钧之势，狠狠地刺在了血色晶石之上！
“咔嚓——！”
晶石应声而裂，蛛网般的裂纹瞬间布满了整个晶体。
然而，预想中能量爆散的场面，并未出现。
只见那即将崩碎的晶石，内部积蓄的所有血色能量，竟在万分之一刹那，骤然向内坍缩，凝聚成了一束细如发丝，却凝实到极点的暗红色光线！
“咻——！”
那道光线，以超越了肉眼极限的速度，冲天而起，洞穿了厚厚的云层，射向了无尽的苍穹深处，最终消失不见。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马淳与萧燕燕，却同时感到了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彻骨的寒意。
一名随军的、来自皇家科学院的学者，颤抖着跑到破碎的晶石基座旁。他看着基座上那些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如同星图般诡异复杂的铭文，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如坠冰窟的话：
“将军……公主殿下……”
“这法阵……它的主要功能，不是在吸取精气！”
“它……它是在‘定位’！是在……发送一个信号！”
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声音嘶哑地嘶吼道：
“它在为某个……某个我们根本无法想象的巨大存在，标记……标记我们这个世界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