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外的血腥插曲并未传入谷中,翡翠幽谷依旧保持着它世外桃源般的宁静与美好。翌日,阳光依旧灿烂,花香依旧馥郁。
经过一夜休整,栖梧更是神清气爽,仿佛昨日峰顶那点微不足道的“扰人清梦”从未发生。他的一大乐趣,便是变着花样地将离阙从头到脚打理得一丝不苟,乐此不疲。
今日,他不知从何处寻来一种谷中特有的、散发着幽蓝光泽的灵藤,韧性极佳且触手微凉。他灵巧地将其编织成一条发带,非要亲手为离阙束发。
离阙端坐于镜前(这面水镜也是栖梧用术法凝成,光可鉴人),看着镜中徒儿一脸认真地与那缕银发“搏斗”,笨拙却小心翼翼,生怕扯痛了他。
“师尊,您的头发真好,像最好的雪缎…”栖梧低声赞叹,指尖留恋地拂过那冰凉顺滑的触感。
离阙透过镜子,看着身后之人专注而温柔的眉眼,那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他并未言语,只是微微阖眼,默许了这份亲近。
最终,一个略显松散却别致优雅的发髻成型,幽蓝的发带与雪发交相辉映,衬得离阙清冷的容颜愈发俊逸出尘。
“好了!”栖梧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杰作,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忍不住低头在那光洁的额角落下一个轻吻,“师尊真好看。”
离阙睁开眼,瞥了眼镜中的影像,淡淡道:“尚可。”算是给了评价。
仅是这二字,便让栖梧欢喜了整整一上午,走路都带风。
上午,众人聚在湖边空地上切磋交流。
星枢子不服气地再次挑战洛云深的箭术。他手持长剑,身形灵动,剑光霍霍,试图逼近洛云深。
然而如今的洛云深,经过离阙点拨和自身苦修,箭术已非吴下阿蒙。
他并未急于发射,而是利用风灵力加持身法,始终与星枢子保持着最佳距离,箭矢如同毒蛇般锁定对方,引而不发,带给星枢子巨大的心理压力。
最终,星枢子一个急躁的前冲,被洛云深一箭精准地射落了发簪,顿时披头散发,好不狼狈。
“承让了,星枢道友。”洛云深收弓,语气平静,眼中却多了一份自信的神采。
星枢子哭丧着脸:“不公平!你们一个个都进步神速!清芷师妹,青岚师妹,你们可得帮我!”
清芷掩唇轻笑:“师兄,修炼一途,唯有自强。”她指尖捻着一根金针,阳光下寒光闪闪,“不如我来帮你疏通一下郁结的经脉?”
星枢子吓得连连后退。
青岚则更直接,抬手召出一面水镜,镜中映出星枢子方才狼狈的模样:“师兄,你的表情…很有趣。”
众人哄笑。
阿沅和阿穆尔在一旁有样学样地“比武”,嘻嘻哈哈,摔作一团。
菱纱则坐在一旁,细心地将采集来的灵花分类,准备制作新的花茶和香囊。
她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偶尔目光与洛云深交汇,兄妹二人眼中都有着对此刻安宁的珍惜。
璇玑子与哈桑等修士坐在一旁品茶论道,看着年轻人玩闹,亦是满面笑容。
离阙和栖梧则在不远处的桃树下。栖梧懒洋洋地靠在树干上,手里把玩着一片桃花瓣,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场中切磋的众人,尤其是洛云深。
离阙则静立一旁,目光悠远,仿佛在观战,又仿佛神游天外。
“师尊,”栖梧忽然传音入密,语气带着几分玩味,“您看洛家这小子,箭术倒是有点样子了,心性也沉稳了些。就是心里那点事,藏得还不够深。”
离阙目光未动,淡淡回道:“璞玉需琢。危机,亦是磨刀石。”
“啧,师尊您总是看得透彻。”栖梧笑着,将手中的桃花瓣弹向离阙,那花瓣在靠近离阙周身时便悄然凝成一粒冰晶,坠落在地。
午间,菱纱热情地邀请大家品尝她新研制的“百花灵粥”。粥是用各种灵谷和花瓣慢火熬煮,清香扑鼻,灵气盎然。
栖梧先给离阙盛了满满一碗,仔细吹凉了些才递过去,又将自己碗里最饱满的灵果肉都挑出来,放到离阙碗中。
离阙看着碗里堆起的小山,微微蹙眉,却还是在栖梧亮晶晶的期待目光下,拿起勺子,安静地吃起来。
这一幕众人已是见怪不怪。
阿沅眨着大眼睛,好奇地问:“栖梧前辈,你为什么总把最好的给仙尊呀?”
栖梧挑眉,理所当然地道:“这世上所有最好的,自然都该给我师尊。有什么问题吗?”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天经地义。
阿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洛云深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垂下眼帘。
他曾是家族骄子,也曾拥有最好的一切,却转眼失去所有,甚至要带着妹妹亡命天涯。
对比栖梧这般毫无保留的赤诚与强大,他心中五味杂陈。
离阙闻言,动作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冰蓝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并未抬头,只是继续安静地喝粥。
下午,栖梧声称要弥补昨日被打扰的温泉之约,硬是拉着离阙去了另一处更为偏僻隐蔽的温泉眼。美其名曰“考察谷中资源”。
这一次,倒是无人打扰。温泉周围奇石林立,雾气氤氲,恍若仙境。
栖梧心满意足地享受着二人世界,期间少不了黏黏糊糊,动手动脚,被离阙用冰水泼了几次才稍微安分些。
然而,就在两人准备离开时,离阙的脚步忽然微微一顿,目光落在一块毫不起眼的黑色岩石上。
栖梧立刻警觉:“师尊?”
离阙走上前,指尖在那岩石表面轻轻一拂。岩石表面一层普通的苔藓剥落,露出下面一个极其隐蔽、几乎与岩石纹理融为一体的古老符文。
那符文的结构古朴诡异,透着一种不属于此界法则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这是…”栖梧眯起眼,魔瞳中闪过一丝冷厉,“空间标记?而且是很古老的虚空道标…并非近日所为。”
离阙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寒之力,轻轻点在那符文之上。符文微微亮起,挣扎了一下,旋即被彻底冰封、湮灭。
“看来,这桃源之地,也并非一直如此‘干净’。”栖梧语气冷了下来。
离阙目光扫过周围,又发现了数处类似的、被巧妙隐藏起来的古老标记,皆被他一—清除。
“有人,很早以前便在此布局。”离阙声音清冷,听不出情绪,“所图非小。”
“管他图什么,敢伸爪子,就剁了!”栖梧杀气腾腾。
清除完所有可疑标记,两人才返回小楼。表面的温情日常下,一丝凝重悄然弥漫。
是夜,月隐星稀。
小楼卧房内,一番缠绵后,栖梧从身后拥着离阙,手指无意识地在对方光滑的脊背上画着圈。
“师尊,”他声音带着事后的慵懒,却暗藏锐利,“那些古老标记…您觉得会和最近的老鼠有关吗?”
“或许同源,或许…螳螂捕蝉。”离阙的声音依旧平静。
“黄雀在后?”栖梧嗤笑,“那也得看这黄雀,有没有那么好的牙口。”
他低头,亲吻着离阙肩胛骨上一处淡去的旧伤痕,语气变得霸道而认真:“不管是谁,想从您身边夺走任何东西,或者想伤害您在意的这片清净地,都得先问过我。”
离阙沉默了片刻,缓缓转过身,在朦胧的夜色中与栖梧对视。冰蓝色的眼眸深邃如海,倒映着对方认真而执拗的脸庞。
他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拂过栖梧的眉心,那里因蹙起而形成一个浅浅的川字。
“静观其变。”他低声道,指尖微凉的触感却奇异地抚平了栖梧眉间的褶皱,“你我在,无妨。”
简单的六个字,却带着绝对的自信与安抚。
栖梧的心瞬间被巨大的安全感与幸福填满,他抓住离阙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蹭了蹭,笑容灿烂:“嗯!师尊说得对!我们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他重新将人紧紧搂入怀中,仿佛拥抱着整个世界。
窗外,夜风拂过竹林,发出沙沙的轻响,掩盖了更深远处,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空间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