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荒,被离阙以无上寒气冰封的村庄依旧矗立在风沙中,如同时间静止的雕塑。
晶莹的玄冰内部,村民们惊恐、挣扎、痛苦的神情凝固着,浓郁的巫祝怨煞之气如同黑色的脉络,在冰层中扭曲盘踞,与离阙的寒气形成诡异的平衡。
离阙与栖梧的身影出现在村庄之外。
数日奔波,连番激战,并未在他们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唯有气息愈发深沉内敛。
“开始吧。”离阙目光扫过被冰封的村落,语气平淡。
栖梧点头,上前一步。
他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体内,小心翼翼地引动了那一缕得自南疆圣域的净世琉璃炎。
一缕纯净无瑕、仿佛由液态光晕构成的白色火苗自他指尖袅袅升起。
它没有涅盘之火的爆烈灼热,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神宁静、却又让一切污秽之物本能战栗的净化气息。
随着栖梧意念引导,那缕琉璃炎轻飘飘地飞向被冰封的村庄,落在最外围的玄冰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炽热的高温。
白色火苗触碰到玄冰的瞬间,便如同水滴融入海绵般,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去。紧接着,奇迹发生了。
只见那坚不可摧的玄冰,在琉璃炎流过之处,竟开始如同春阳下的积雪般缓缓消融,并非化为水流,而是直接汽化,不留丝毫痕迹。
而冰层之中那些盘踞的、如同黑色毒蛇般的怨煞之气,在接触到白色光晕的刹那……
发出了无声的凄厉尖啸,如同被投入烈火的油脂,迅速地被分解、净化,化作缕缕青烟消散!
冰消,煞散!
整个过程安静而迅速,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严感。白色的光晕如同温暖的潮水,以栖梧落指点为中心,向着整个村庄蔓延开来。
所过之处,玄冰瓦解,黑气溃散,露出其后被冻结的房屋、街道,以及……那些逐渐恢复生机的村民。
他们脸上的惊恐痛苦之色缓缓褪去,僵硬的肢体开始软化,胸膛重新开始了微弱的起伏。
虽然依旧虚弱昏迷,但那股侵蚀他们生命本源的怨煞之气,已被彻底拔除。
栖梧全神贯注地操控着那缕琉璃炎,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火焰虽温顺,但操控其进行如此精细的大范围净化,对心神的消耗亦是巨大。
他能感觉到,通过“同寂之契”,一缕精纯平和的寒气适时传来,如同最坚实的后盾,稳住了他略有波动的心神。
离阙静立一旁,看着栖梧专注的侧脸,看着那纯净的白色光晕在他操控下温柔地抚过疮痍之地……
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缓缓漾开。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整个村庄的冰封与煞气已被净化一空。
温暖的阳光重新洒落在这片土地上,微风拂过,带着劫后余生的清新。
村民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虽未苏醒,但面色已见红润,呼吸平稳。
栖梧长吁一口气,收回了那缕似乎壮大了一丝的琉璃炎,感受着体内消耗不小的魔元,抬手抹了把汗。
他转头看向离阙,赤瞳中带着完成任务的轻松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求肯:“师尊,搞定了。”
“嗯。”离阙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在那片恢复生机的村庄上停留片刻……
袖袍一挥,一道柔和的灵力拂过,将那些昏迷的村民轻轻托起,送至屋内安顿。
做完这一切,他看向栖梧:“回去。”
没有多余的话语,冰蓝遁光再起,卷起栖梧,瞬息间消失在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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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殿,万载寒玉台。
熟悉的冰冷与寂静扑面而来,却奇异地驱散了旅途的疲惫与南疆的湿瘴之气。
遁光散去,离阙的身影落在寒玉台上,依旧是那般清冷孤绝,仿佛外界一切纷扰皆与他无关。
但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栖梧,却敏锐地通过“同寂之契”,感觉到师尊周身那始终萦绕的、如同亘古冰原般的极致寒意,似乎……淡了一丝?
或者说,不再那么具有绝对的排斥感。
是自己错觉吗?栖梧眨了眨赤瞳。
离阙背对着他,并未立刻入定,只是静静地站着,素白的衣袍在幽冥殿幽暗的光线下,仿佛自身散发着微光。
栖梧看着那清瘦挺拔却仿佛承载着万古孤寂的背影,心头没来由地一热。
那股被南疆试炼激发、又被连日奔波压抑的躁动与依赖,再也抑制不住。
他几步上前,不再像以往那样带着试探或莽撞,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理所当然的、被默许后的亲近,从身后,轻轻抱住了离阙的腰。
脸颊隔着微凉的衣料,贴上那清瘦却蕴含无穷力量的背脊。
离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幽冥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没有推开,没有斥责,也没有回应。
只有栖梧逐渐加快的心跳声,和他带着点闷、带着点委屈(或许是装的),又理直气壮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师尊,南疆那破林子毒虫好多,湖水也冰得刺骨,那试炼幻境里的‘你’还老是凶我……”
他絮絮叨叨地抱怨着,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像是怕被推开,又像是要将自己身上炽热的温度传递过去,驱散那似乎永无止境的寒意。
“弟子这次……表现得还不错吧?”
他抬起头,赤瞳灼灼,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望着离阙近在咫尺的、线条优美的侧颈和冰蓝色的发丝。
离阙依旧没有动,也没有回答他幼稚的抱怨和求表扬。
但栖梧通过紧贴的身体和那无形的契约,清晰地感觉到,那层坚冰般的隔绝,似乎又融化了一分。
良久,就在栖梧以为不会得到回应,有些失落地准备松开手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上了他环在师尊腰间的手背上。
那触感,依旧带着离阙特有的寒意,却不再刺骨,反而像是一捧清泉,浇熄了栖梧心底最后一丝不安与躁动。
“……聒噪。”
离阙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平淡清冷的调子,听不出喜怒。
但栖梧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籁,赤瞳瞬间亮得惊人,嘴角控制不住地大大扬起,露出了一个傻气又满足的笑容。
他得寸进尺地将脸在离阙背上蹭了蹭,像只终于得到主人抚摸的大型犬科动物,哼唧道:“弟子以后会更厉害,帮师尊解决所有麻烦……”
离阙没有再说话,只是任由他抱着,覆在他手背上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收拢了一丝。
幽冥殿内,万古不变的寒意依旧萦绕,却在那一站一抱的剪影中,悄然渗入了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名为“归属”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