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渊海，位于三界交叠的虚无缝隙，终年被混沌风暴与破碎的法则碎片笼罩。
此地无光无暗，无上无下，唯有永恒的混乱与死寂。
此刻，这片连时光都近乎停滞的绝地，却迎来了万古未有的变数。
离阙凌空立于渊海之眼的正上方，一身白衣在狂暴的混沌气流中猎猎作响，却纤尘不染。
他银白的长发无风自动，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上方正在疯狂汇聚的、覆压了整片视野的漆黑劫云。
那劫云之中，并非寻常的电闪雷鸣，而是无数细密的、仿佛能切割空间本源的灰色电蛇在游走，毁灭的气息凝如实质，让周遭万里区域的混沌风暴都为之辟易。
九霄寂灭雷劫，已在酝酿。
栖梧站在距离渊海之眼边缘不远的一块悬浮巨岩上，周身混沌之力澎湃，深灰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劫云中心，以及中心之下那道孤绝的身影。
他的拳头紧握，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他能为离阙挡下任何外来的干扰，却无法替他承受这源自天地法则本身的终极考验。
这种无力感，如同毒蚁啃噬着他的心。
“开始了。”离阙的声音平静地透过狂暴的能量乱流，清晰地传入栖梧耳中，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
话音未落，第一道劫雷已轰然劈落！
那并非亮眼的电光，而是一道灰蒙蒙的、扭曲如蛇的寂灭之雷，所过之处，空间不是被撕裂，而是如同被橡皮擦去般，直接归于虚无。
其中蕴含的，并非单纯的破坏力，更是将万物归于“无”的终极法则。
离阙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冰蓝色剑罡冲天而起，并非硬撼，而是巧妙地牵引、分化，将那道寂灭之雷的力量引导向四周的混沌虚空，利用渊海本身的环境来消弭劫力。
他的应对堪称完美，展现出对力量精妙绝伦的掌控。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第二道，第三道……劫雷一道比一道粗壮，一道比一道迅疾，毁灭的意志越来越强。
离阙的身影在漫天灰色雷蛇中显得愈发渺小，却又如同惊涛骇浪中的礁石，始终屹立不倒。
他或是以玄妙术法化解，或是以强悍肉身硬抗，冰蓝色的灵力与灰色的寂灭雷光不断碰撞、湮灭，爆发出足以让寻常渡劫修士神魂俱灭的冲击。
栖梧的心始终悬在嗓子眼，每一次看到离阙的身影被雷光吞没，他的呼吸都会为之一滞，直到那抹白色再次顽强地显现。
不知过了多久，当第八道宛若灰色巨龙、携带着仿佛能重启地水火风的恐怖劫雷被离阙以自身道域强行磨灭后，漫天劫雷骤然一停。
那种极动到极静的转变，让人心悸。
劫云并未散去，反而向内急剧收缩，颜色从漆黑化为一种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灵魂的暗灰色。
一种比之前所有毁灭气息加起来还要令人绝望的威压，缓缓降临。
离阙悬浮在空中，白衣已沾染了点点焦痕，气息微显凌乱，但眼神依旧清明坚定。他知道，最后一劫，也是最为凶险的——心魔劫，来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毁天灭地的光效。只是一瞬间，离阙感觉自己的意识被剥离，堕入了一片绝对的虚无与寂静之中。
“离阙……”
一个宏大、冰冷、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直接在他的神魂深处响起。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仿佛就是他自身认知的一部分，是“道”的直接显化。
“汝之道，已触禁忌。”
随着这声音，无数画面在他“眼前”飞速流转——是他叛出玄天宗时的决绝，是他为栖梧承受诅咒时的痛苦，是他与栖梧在魔宫相依的温情，是栖梧体内那混沌本源奔腾咆哮、引动诸天星辰寂灭的恐怖景象……
“汝可知，混沌现，万法崩；魔尊立，乾坤覆。”
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栖梧，身负混沌本源，非是此界应有之物。其为灭世之根源，终将吞噬一切，令万灵归于虚无。此，乃既定之命数。”
离阙心神剧震，但他道心坚定，立刻守住灵台清明，冷声反驳：“荒谬！阿梧之心性，我岂能不知？混沌之力，亦可守护！”
“痴愚！”天道之音陡然加重，带着一丝嘲弄。
“非其心性，乃其存在本身，便是错误！是依附于此界法则之上的毒瘤！汝与之羁绊越深，其觉醒越快，灭世之期愈近！”
离阙冰蓝色的神魂之光在虚无中剧烈闪烁，显示出他内心的波澜。他不信天道所言，但那股直指本源的“真实感”，却不断冲击着他的认知。
就在这时，场景骤然变幻。
他“看到”了自己若强行渡劫成功，天劫最后的力量因他的抵抗而失控，化作亿万道灰色的寂灭雷霆，如同暴雨般洒向人间。
仙门七十二城，那些他曾守护、或与之有旧的城池，在雷光中如同沙堡般崩塌，无数生灵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为飞灰。
熟悉的建筑、鲜活的生命、孩子们的欢笑……一切都在他“眼前”湮灭。
那景象真实得令人窒息，带着因果法则的沉重压力，仿佛这就是即将发生的未来。
“此劫，非为试炼，实为天诛！”天道之音如同最终审判，轰然降临，“诛的，非你，而是那灭世之根源——栖梧！”
离阙的神魂之光猛地一缩。
“然，天道有情，念你修行不易，予你一线选择。”
声音变得“温和”，却带着更深的残酷。
“选择一：顺从天命，散尽修为，自陨于此劫之下。汝之道消，与汝性命相连之混沌魔尊，亦将随之湮灭。根源既除，苍生得救，此界可得喘息。此乃牺牲小我，成全大义。”
“选择二：逆天而行，强抗此劫，护那魔尊周全。然，天劫之力必将失控，波及人间。七十二城，亿万生灵，顷刻化为飞灰，此因果业力，将尽加汝身。此乃为一己私情，屠戮苍生。”
“离阙，选吧。”
“是为苍生舍己舍他，还是为私情屠戮众生？”
“汝之道心，将在此时印证。”
宏大的声音渐渐消散，只留下离阙的神魂，悬于那片绝对的虚无之中，面对着这两个无论选择哪一个，都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选项。
要么顺从天道，自我牺牲：他死，栖梧死，苍生安。
要么逆天而行，守护所爱：他活，栖梧活，但天劫的余波会毁灭七十二城，无数生灵涂炭。
冰蓝色的神魂之光剧烈地颤抖起来。
离阙仿佛能看到栖梧那双深灰色的、只映照着他一人的眼眸，感受到彼此指间对戒传来的、灵魂相连的温暖。要他亲手选择让栖梧死？
这比让他自己形神俱灭还要痛苦千万倍！
可另一边，七十二城亿万生灵的景象历历在目，那些无辜者的面孔，那些他曾立誓守护的信念……
若因他一己之私，导致如此滔天杀孽，他余生何安？他的道，又将是何等染血之道？
牺牲所爱，换取冰冷的、所谓的大义？
还是背负无尽罪业，守护怀中唯一的温暖？
天道将他逼至绝境，将他最珍视的两样东西——爱与苍生，放在了天平的两端，逼他做出抉择。
他的道心，在这一刻，承受着前所未有的拷问与煎熬。
那冰蓝色的神魂之光，在极致的痛苦与挣扎中，明灭不定，仿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在这片代表“绝对理性”与“宿命”的虚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