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音号沿着琴键星环延伸的星轨行驶了五个星时，舷窗外的淡紫色星云渐渐染上了一层薄金。和声引擎此刻稳定地发出十二种音色的共鸣，舱内的空气里都飘着细碎的音符，莉莉安用银粉把这些音符串成项链，挂在脖子上，每走一步就叮当作响。
“帛书又亮了。”阿澈蹲在地板上，手指拂过帛书表面新浮现的纹路。那些纹路不再是古谐律者的文字，而是一幅立体的星图，图上标注的下一个锚点被一团金色的光晕包裹，旁边刻着个扭曲的音符符号——像个被刻意折断的高音谱号。“这个符号……帛书里提过，叫‘回声印记’，据说对应的锚点是‘回声晶簇’，是古谐律者用来‘储存痛声’的地方。”
“储存痛声？”卡隆正调试着引擎的音色调节器，闻言抬头，“是和之前和声引擎里的‘痛声残留’一样的东西？”
“不一样。”阿澈摇头，指尖点在光晕边缘，“帛书说，‘痛声残留’是和声被破坏后留下的碎片，而‘回声晶簇’里的痛声，是主动封存的——古谐律者把文明消亡时的悲鸣、战争后的哀歌都收在里面，说‘记痛方能护声’。”
林恩突然指着导航屏：“前面的星轨变了！光粒们在绕路！”
屏幕上，原本笔直的金色星轨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截断，光粒们正小心翼翼地沿着一道无形的边界盘旋，形成一道弯曲的光弧。边界内侧的星云颜色明显变深，成了暗金色，里面隐约能看到闪烁的光点，像悬浮在墨水里的碎钻。
“探测到强烈的和声波动，但很混乱。”林恩调出探测仪的数据，眉头越皱越紧，“不是静音波，是……很多种不和谐的调子在碰撞，像有人在同时弹奏上千架跑调的钢琴。”
苏晓握住胸前的玉笛，笛身的“听风号”舰徽和星环刻痕同时发烫，这次却带着种尖锐的刺痛感。她看向舷窗外的暗金色星云，突然想起谐律星上那些被称为“无调者”的杂音族光粒——它们的调子也曾这样混乱，却在完整的和声里变得温柔。“是杂音族。”她轻声说，“光粒在怕它们。”
话音刚落，暗金色星云里突然冲出一群灰黑色的光粒，它们比引路的光粒小一圈，形状扭曲，像被揉皱的纸团，朝着锻音号猛冲过来。莉莉安脖子上的音符项链突然发出刺耳的尖鸣，银粉项链瞬间绷直，挡在舷窗前，形成一道银色的屏障。
“真的是杂音族！”阿澈慌忙翻帛书，“帛书说古谐律者和杂音族曾是死敌，杂音族的‘乱声’能撕碎和声！”
但那些灰黑色光粒撞上银粉屏障时，没有爆发冲突，反而像受惊的鸟一样退缩了，在空中盘旋着发出细碎的哀鸣。它们的调子确实混乱，却没有攻击性，反而带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
苏晓突然让林恩停船，打开了舷窗防护罩。“别碰武器。”她对卡隆说，然后举起玉笛，吹了段极轻柔的调子——是莉莉安妈妈教的摇篮曲，去掉了所有高音，只剩低沉的嗡鸣。
笛音飘出舱外，那些灰黑色光粒突然安静下来。其中一颗光粒犹豫着靠近，轻轻碰了碰银粉屏障，银粉没有像之前对抗静音波那样蜷缩，反而伸出一缕，蹭了蹭光粒。光粒颤了颤，突然化作一道灰黑色的细线，在空中画出个图案——像艘破损的小船。
“它在求救。”莉莉安突然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它说‘晶簇在哭’，‘它们被困住了’。”
阿澈此刻也看懂了帛书的新内容，脸色骤变：“帛书说反了！不是古谐律者和杂音族是死敌，是杂音族在守护回声晶簇！古谐律者创造晶簇后，发现痛声会腐蚀和声，是杂音族主动留下来看管，用自己的‘乱声’包裹晶簇，不让痛声外泄！”
就在这时，暗金色星云深处传来一阵沉闷的震动，像有巨物在海底咆哮。灰黑色光粒们突然焦躁起来，纷纷冲向星云深处，同时回头用调子催促锻音号跟上。
苏晓立刻让林恩启动引擎，跟着光粒冲进暗金色星云。刚进入星云，舱内就响起无数细碎的声音——有婴儿的啼哭，有金属的悲鸣，有星球爆炸的轰鸣，还有无数模糊的低语，像无数段痛苦的记忆强行钻进脑海。莉莉安捂住耳朵蹲在地上，银粉项链黯淡下去：“好吵……它们好疼……”
“是晶簇的痛声外泄了！”阿澈指着探测仪，屏幕上显示星云中心有个巨大的能量源，能量波动极不稳定，“杂音族的乱声快挡不住了！”
林恩咬紧牙关操控飞船，避开星云里悬浮的碎石——那些碎石上都残留着灼烧的痕迹，像是被某种高温能量撕裂过。“前面有东西！”他突然大喊。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星云中心悬浮着一片巨大的水晶簇。那些水晶不像普通水晶那样透明，而是呈现出浑浊的暗红色，每一块水晶都在微微颤抖，表面布满了裂纹，里面流淌着黑色的雾气——正是阿澈说的“痛声”。水晶簇周围原本应该包裹着灰黑色的光粒，此刻却有不少光粒化作了细碎的光点消散，露出了里面的水晶，黑色雾气正从裂缝里不断渗出，污染着周围的星云。
而在水晶簇顶端，卡着一艘造型诡异的飞船——那飞船通体漆黑，舰身布满了尖锐的金属刺，船头装着一块巨大的消音石，正不断释放着黑色的波纹，波纹所过之处，灰黑色光粒纷纷消散，水晶簇的裂纹也在不断扩大。
“是‘噬声者’！”阿澈的声音带着恐惧，“帛书里记载的‘和声屠夫’！传说它们是消音石的创造者，以吞噬文明和声为生！古谐律者当年就是为了对抗它们，才创造了和声之核！”
那艘黑色飞船似乎察觉到了锻音号，船头的消音石突然转向，一道黑色波纹直冲向锻音号。卡隆反应极快，立刻启动和声引擎的防御模式，淡金色的和声能量在舰身外形成一道屏障。黑色波纹撞上屏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屏障剧烈震颤，淡金色的能量瞬间黯淡了几分。
“引擎输出功率下降30%！”卡隆大喊，“消音石的能量比之前遇到的强十倍！它们在主动攻击晶簇！”
苏晓看向水晶簇周围的灰黑色光粒，它们正前赴后继地冲向黑色飞船，用身体撞击消音石，却只是徒劳地化作光点。她突然想起谐律星上的场景——当她用完整的和声唤醒杂音族光粒时，那些“无调者”唱出了最温柔的摇篮曲。“它们不是在守护晶簇，是在守护里面的痛声。”苏晓突然明白，“那些痛声是它们的记忆，是它们文明的和声！”
她让林恩把飞船靠近水晶簇，同时对阿澈喊：“帛书里有没有说怎么稳定晶簇？”
阿澈快速翻阅：“说需要‘共鸣调和’！用对应的和声回应晶簇里的痛声，让痛声重新平静下来！但需要有人靠近晶簇，直接接触水晶！”
“我去。”苏晓抓起玉笛，转身走向气闸舱。莉莉安立刻跟上：“我跟你去！我的银粉能挡住痛声！”
卡隆一把拉住她们：“太危险了！消音石的波纹随时会过来！”
“没时间了。”苏晓看向水晶簇，一块巨大的水晶已经裂开，黑色雾气像瀑布一样涌出，周围的灰黑色光粒消散得更快了，“引擎能撑多久？”
“最多三个星时。”卡隆咬牙道，“我会把所有和声能量都调到防御屏障上！”
苏晓点点头，和莉莉安走进气闸舱。当舱门打开，两人被和声能量包裹着飘向水晶簇时，灰黑色光粒们主动围过来，在她们周围形成一道保护层，用自己的乱声挡住外泄的痛声。莉莉安的银粉也重新亮起，在两人身边织成一张光网，那些钻进脑海的痛苦声音渐渐减弱了。
靠近水晶簇，苏晓才发现那些暗红色的水晶上刻着无数细小的纹路——是古谐律者的文字，记录着痛声的来源：有的是被噬声者摧毁的文明，有的是恒星熄灭时的悲鸣，有的是战争中失去家园的族群的哭泣。而在水晶簇最中心，有一块半透明的水晶，里面没有黑色雾气，而是裹着一颗灰黑色的光粒——比周围的光粒大一圈，像个小小的光球，正发出微弱的脉动。
“那是杂音族的首领！”莉莉安指着那颗光粒，“它在用自己的和声支撑着晶簇！”
苏晓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中心的水晶。瞬间，无数画面涌进她的脑海：噬声者的黑色舰队摧毁了杂音族的母星，无数灰黑色光粒在炮火中消散；古谐律者带着杂音族的幸存者来到哑音带，建造了回声晶簇，把双方的痛声都封存在里面；杂音族首领主动留下，用自己的生命和声镇压痛声，一守就是上千年……
“原来如此。”苏晓喃喃道，“古谐律者和杂音族不是敌人，是盟友。”
她举起玉笛，这次没有吹原初和声，也没有吹记忆旋律，而是对着中心的水晶，吹起了刚才感受到的杂音组的调子——那些混乱的、破碎的、却藏着无尽悲伤的旋律。她没有试图“修正”这些调子，只是用玉笛的和声回应它们，像在对一个受伤的朋友说“我在听”。
玉笛的笛身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听风号”舰徽、星环刻痕，还有新浮现的回声印记同时亮起，金色的光流顺着笛身流向水晶簇。中心水晶里的灰黑色光粒突然剧烈脉动起来，发出一道灰黑色的光带，与玉笛的光流交织在一起。
周围的暗红色水晶开始震动，里面的黑色雾气渐渐平息，不再往外涌出。那些原本消散的灰黑色光粒重新凝聚，围在水晶簇周围，和苏晓的笛音、莉莉安的银粉光网一起，组成了一道完整的和声屏障。
“有效！”莉莉安惊喜地喊。
但就在这时，黑色飞船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尖鸣，船头的消音石释放出一道更粗的黑色波纹，直冲向水晶簇中心。灰黑色光粒们纷纷挡在前面，却被波纹瞬间撕碎，化作漫天光点。莉莉安的银粉光网也剧烈震颤，出现了裂痕。
“苏晓！快回来！”卡隆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焦急，“防御屏障快撑不住了！”
苏晓看着越来越近的黑色波纹，突然做出一个决定。她把玉笛塞进莉莉安手里：“带它走，让卡隆用引擎和声接应晶簇的光流！”然后她伸出手，直接按在了中心水晶上，将自己的和声能量毫无保留地输了进去。
“不要！”莉莉安尖叫。
苏晓却笑了笑，看向中心水晶里的杂音族首领：“记下来，就不会消失。不止是和声，还有痛声，还有你们的故事。”
她的和声能量与杂音族首领的光流彻底融合，水晶簇突然爆发出一道暗红色的光芒，不是黑色的痛声，而是带着温度的、包容的光。这道光撞上黑色波纹，竟将波纹生生逼退了回去！黑色飞船剧烈震动，船头的消音石出现了一道裂缝，发出不甘的嗡鸣。
“快走！”苏晓对莉莉安大喊，同时推着她往锻音号的方向飘去。灰黑色光粒们重新凝聚，组成一道光墙，挡住了黑色飞船的追击。
莉莉安哭着被光粒送回锻音号。卡隆立刻启动引擎，和声能量化作一道金色的光带，连接上水晶簇的光芒。阿澈将帛书展开，光网罩住水晶簇，那些暗红色的水晶开始变得透明，黑色雾气彻底被封存回去，裂纹也在慢慢愈合。
黑色飞船见势不妙，调转方向，快速驶离了暗金色星云，消失在星尘深处。
苏晓被灰黑色光粒们护送着回到锻音号。刚进舱门，她就腿一软坐倒在地，玉笛从莉莉安手里滑落，滚到她面前。笛身此刻又多了一个刻痕——是一颗灰黑色的光粒，围着一块暗红色的水晶。
“你吓死我了！”莉莉安扑进她怀里大哭。
苏晓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看向舷窗外的回声晶簇。此刻晶簇已经恢复了平静，通体透明，里面的光粒们正围着中心的首领旋转，发出温柔的调子。暗金色的星云重新变回淡紫色，灰黑色光粒们化作一道光轨，指向哑音带的最深处——那里，是帛书星图上最后一个锚点。
阿澈突然指着帛书，声音颤抖：“最后一个锚点……是古谐律者的母星！帛书说，那里藏着‘和声的起源’！”
苏晓拿起玉笛，笛身的四个刻痕同时亮起，与远处的回声晶簇遥相呼应。她想起杂音族首领最后用调子传递的信息——“噬声者没有走远，它们在等和声之核失控”。
“看来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苏晓站起身，看向众人，“但至少现在我们知道，我们不是孤军。”
锻音号再次起航，这次，灰黑色的杂音族光粒们加入了引路的队伍，与金色的光粒并肩飞行，它们的调子虽然依旧不同，却在星海里交织成一首独特的合唱。和声引擎发出十三种音色的共鸣，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前方的星轨尽头，隐约能看到一颗被金色光晕包裹的星球。那是古谐律者的故乡，是和声开始的地方，也是一场更大的谜团，正等待着他们去揭开。
而那艘消失的黑色飞船，此刻正悬浮在暗星云的边缘，舰桥上，一个穿着黑色战甲的身影看着锻音号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手里拿着一块破碎的消音石，低声道：“找到和声之核的钥匙了……好戏才刚刚开始。”